“呸!”谷心莲再次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剪刀,几乎要戳到王蓝田面门,“我有月钱,可以用工钱赔你。是我的错我不会赖,总之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你!”
“好!但是空口无凭!”王蓝田似乎是被她那一剪子给吓到了,定定地看了她一回,竟是爽快就应了下来。他扔开那件破衣,转到书案前头,蘸足了墨就开始写她的欠条。
谷心莲虽久不习字,握笔有些许生疏,可识文断字的能力却未曾减退。她不害怕他诓她,因而冷冷地盯着王蓝田,除此外倒并未制止他动作。
欠条写到一半,屋外忽而传来了刘伯锡的呼唤,同时传来的还有几声喧嚷。午后陈夫子的搜查突然中断,尚不知为何,如今外头竟是又骚动了起来。
“蓝田兄,你在么?夫子那边说要印手印,让我们都过去呢!”
印手印?什么印手印?陈夫子要的手印再急,能有他眼前这个急?王蓝田嗤了一声,并未理会。见谷心莲望着外头出神,刻意又去吓了她一吓,才将手指指向落款处的名姓:“名字帮你写好了,快画押,别想赖账!”
谷心莲并不答应。她的心思如今一半落在外面,因而只是快速地浏览过欠条内容,确认无误后就在署名处摁了手印,来不及多想还有什么可疑,便瞪着眼收拾了东西快步抢出房门。
门外也有学子在打听又发生了何事。
跟刘伯锡站在一处的秦京生显然已经摸清了状况,他移动到众人中间,像发令官一样号令着散散乱乱的一群人:“都站好了站好了!一会儿别乱挤,夫子和文才兄那儿要登记手印呢!什么登记手印?就是破坏悠姑娘的画那事儿呗!那混蛋不是挺能藏东西嘛,但是百密一疏啊!夫子没找见刀子,华大夫找见指纹了!就是咱们手指上的那纹路,据说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悠姑娘那颜料和画布都是特制的,昨晚那人没留心,在画幅的绢布上了留了一个完整的指纹印出来,所以现在就要搜集大家伙儿的去比对呢!这下一准能把人揪出来!来来来,都准备好了,排着队过去啊!别瞎忙活,也别裹乱!”
其实哪有什么特制的画布和颜料?又哪有什么遗留的指纹?画幅上头增加的,不过是他们用来下套的印记。王悠坐在亭台的栏杆前,吹着山风,撑头闭眼,连风景都不愿再看,许久也没有说话。
这时候说不准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好,但她总不会独自待太长时间的。叔父、叔母还有木蓝,都会体贴着她不来打扰,唯独有一个人,总会在她的生活里横冲直撞,却也总意外地撞出些不同的色彩。
听到他的声音,她就笑了。
王悠睁开眼,听着马文才把他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总是这样,不在她这里要到一个答案绝不会罢休。
“你不去是因为还没做好决定?”
“不,恰恰是因为做好了决定。”
她的话俏皮,心情却没有随着语气的轻松而轻松。
马文才一瞧见王悠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他很满意,高兴之余也就不想要她继续难过。
“你做得很对,总归是要有取舍的。如果你事事把自己置在最后,那么未免太委屈了,我看着都觉得可怜。”
她接着他的话往下:“可要是事事都置于人前,未免招人记恨,连我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可恨。”
“你又不是回回这样。”马文才轻松破解,“有恻隐之心是好事,可是太容易被触动,你会很辛苦,我不希望你难过。”
王悠刻意问他:“难道我现在不是在难过?”
马文才即刻答:“你只是还有一点没有想通。”
“哪一点?”
“人之初,性本恶。”
王悠已然坐正了身子,“照你的话,我其实应该把她留在书院?”
“姑息则养奸。”
“‘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按理说,她应当接受教化。”
“你以为,教育的方式有几种?‘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子使作善也’,”马文才说到此处,隔着一扇窗户,窗后的几人已面有讶色,“她做错了事,理应受罚。惩罚也是教育的一种形式,犯多大错,就应该受多大罚。倘若不使她获得足够的教训,她如何能知自己错于何处,如何能记得错得多厉害?‘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
“那么把她辞退,难道不会罚得太重?”
“若是她只犯了一件事,当然不至于此。”马文才说了违心话,不过王悠乐意听,他自然要转口风。
王悠知晓他算上了前两件事,但那两件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她因而还是想再听听他的说法:“画的事,等会儿也许可以出结果,可是前两件事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