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到!”
“那二少好好想想。”
当真是应了那句三两拨千金。褚闻之深吸一口气,怒道:“王悠,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里头倏地又没了声响。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等得不耐烦了,褚闻之高喊一声:“福贵!”
待小厮巴巴地跑来了,又叉腰扬声一句:“我们走!”哼得是气势磅礴,走得是让马统觉得莫名其妙。
祝英台这事儿啊,在当晚就被王世玉询问了个清楚。所幸山长不是那种迂腐不堪的老夫子,不仅没有退了她的学,反倒是应允她隐瞒身份继续在院中学习。只不过,她和梁山伯是无法同住一屋了。
孟颦将她安排到医舍,以养病为由,暂且过渡一段。她和王世玉商量过,过几日要重新调整一次宿舍安排,届时让梁山伯以抄书抵学费为借口住到藏书阁旁的厢房去,再让祝英台回到学舍内,免得多生嫌疑。祝英台知晓他们的苦心,心中虽然不舍,却也知不适合再多说,因而向师母拜了拜,以示感激:“多谢山长、师母及几位姑娘,英台此番要各位费心了。”
“你这孩子,”孟颦忙忙扶起,“这谢都道了几回!我们愿意帮你,是感念你的一片向学之心,更是佩服你的勇气。”
祝英台抿起嘴角,微微点头,“学生定当尽心学习,用功读书,绝不辜负山长和师母的期望。”
她将头点得更加用力,似是把雄心壮志都融在了其中。然而不多时,发亮的眼神却是黯淡了些许,祝英台带着愧色低声再道:“不过这次连累了悠姑娘,我实在过意不去。”
想起静思堂里的王悠,孟颦亦是轻叹了一口气,她握着祝英台的手,拍了两拍,安慰道:“你要是过意不去,找个时间跟她说说也就好了。悠儿既是愿意帮你,必定是将你当成好朋友,她不会计较太多的。而且,这事实际与你没有多大关系。”
静思堂内,王悠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发呆。这应该是整个书院里最无趣的地方。不大的房间里只陈设了一排书架、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墙壁正中一幅“思”字,余下再无其他。而为着让她专心反思,王世玉还让人搬走了所有的书籍。是以她靠着墙,面对着的也只有无尽的空与洞。
思考。思考什么呢?不过惑溺二字。
她叔父当时当着马文才的面给她举了个新近的例子:“王安丰妇常卿安丰,你以为如何?”
王安丰指的是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他的妻子常以“卿”称呼他,足够亲昵却不显敬重。王悠因而低头,答道:“此于礼不合。”
王世玉于是再道:“其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戎遂听之。尔又以为如何?”
唤“卿卿”,乃是情动,听之任之,亦是情动。然情虽深,却不可不受礼法约束,反之……则称为惑溺。这是变着法的在说她的沉沦。王悠至今想起还觉得脸部烧红,她不明白,她随心而动,是真的爱错了吗?
马文才亦在思索当日的问题,王世玉当时步步紧逼,明知王悠已有所悟,却仍是再问:“惑溺何解?”
乃是沉迷不悟。
惑是沉迷,溺为无所节制,沉迷于情爱无法自拔,是王家长辈认为的王悠的错处。
马文才并不以为王悠有错。
可是他看着她挨打受罚,想着她受到流言蜚语侵扰,愤怒之后心中的确升起一股无力之感。山长管教女儿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立场可以阻拦,拦了反倒让她受责更重。而悠悠众口,即便他能封住大部分,却无法堵住全部。他更无法控制人心。
“杀戮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王悠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马文才捡起棋盘上的黑子,一个一个扔进棋盒里。黑与白掺在一处,显得尤为难融。
这是他们新近研究的一个玩法,不限规矩,执子为兵,言语说攻防,落子布阵,以此模拟战事。马文才久读兵法,行策上自是比王悠高明不少,但后者常出奇招,有时也会令他难以招架。便是在那时,她总说,打仗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领兵靠的也不仅是武力,还要头脑。甚至于,她认为后者更重要。
棋盘之上散落无章,盒中杂色再被挑净。马文才来回一动,末了推翻大半棋子,蓦然起身,径直往陶渊明的住处而去。
“学生请弈。”
联想近日之事,陶先生已知他来意。纵使他再不喜马文才,看在王悠的份上,多少也给了点耐性,“坐吧。”
仍是由马文才先下。一子居中既落,陶渊明亦不客气:“嗬!好勇猛进。”
他自是去搬了几壶酒来,边喝边下,边下边喝。少时,盒中棋子空了大半,身旁的酒也空了大半。只不过,那黑子已有不少被他收归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