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笔想记下这一句,耳听得梁山伯又接着道:“世间杂染不净,名利熏心,我们为百姓谋福,就要先超脱世俗,不为污浊所染。否则,就算有救世之热诚也是枉然。”
这话也很值得人称颂。
近段时间上课,听着梁山伯种种发自内心的言论,王悠总会想起去岁谢先生说的话。她相信未来梁山伯一定会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可同样她也和谢先生一般,担心以后梁山伯会在对抗权贵的道路上步履维艰。山伯性情敦厚,不喜干戈,可在某些原则性的事情上却是异常坚持。刚则易折,王悠真害怕她这位朋友未来不得善终。
她出神期间,身后的几人正偷摸做着小动作。祝英台拿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锦盒,因为外观精美,被好奇心满满的王蕙借了过去开启。后者本以为金玉其外,内里也一定会有好东西,还特意叫了两个姐妹一同观赏。可没想到,里头既没有好看的配饰,也没有有趣的小玩意儿,反倒是恶趣味地装着一只长满了刺的丑陋的毛毛虫!
她们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打了个寒噤。最怕这种软体虫子的王悠条件反射就往身后退,而她一动,王蕙就回神又往盒子里瞧了一眼——那两片翠绿的叶子之上,毛毛虫也信然蠕动了一步。
这一下,就像开启了噪声的机关。当事人王蕙与就在她身旁的王兰霎时尖叫了起来,而本以为已经在安全区域的王悠,因为王蕙手势的一抖,差点被掉落的木盒砸中,即刻也加入了这场惊魂多重奏之中。
几个女孩子的失态之举瞬间扰乱了课堂秩序。在陶渊明走过来之前,手疾眼快接住锦盒的祝英台赶忙将它收合了起来。她的神情没有半丝惊惶,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甚至还充满了喜悦,仿佛对这件新收到的礼物异常满意。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马文才,原先对盒子还存着的疑虑已经全部转换成了合心意的愉悦,因而也没有变脸,仍是保持着笑笑的模样。
而马文才,除了一脸的目瞪口呆,在王悠慌乱不已的叫声中还生出到了一种许久未有的焦灼。马统说木蓝上次说什么来着?她们全家都不敢惹王悠哭和……生气。在她持续不断的叫声里,他想,他大抵又要大难临头了。
这一场闹之后,祝英台和王悠都荣幸地获得了一个被课上提问的机会。祝英台还好说,他是陶渊明的得意门生,与梁山伯一样,观点正派而脱俗,自是轻易过了关。而王悠,尽管借助那看山看水的参禅三境界从佛学的角度进行了回答,但因为她的论证核心与梁山伯的观点重合,又没人家答得简洁中的,极其幸运地再获得了一次课后加试的机会。
她已经能想象到她叔父和陈夫子加入后,那种如三堂会审的清谈场景了。
王悠哼哼两声,再笑不出来。
马文才扶着额,也说不出话了。
而马统,马统只觉得他活不过来了。
他本以为他精心挑了一只最可怖的虫子,怎么着也得立个大功。但当他看见祝英台兴高采烈地走过,再看见王氏姐妹心有戚戚的模样,心里头就生出一股不妙之感。等他再多站一会儿,瞧见终于出来的王悠面色不虞地走在前头,还与他家少爷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便全然不敢再去想课上的场景,一时间只盘算着脚底抹油。然而刚转过身,衣襟就被提拎住了。
“少,少爷!”惊恐之色急忙换成了哀告之容,只差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脸上抹,“我上有老下有没有小,连老婆都还没娶呢!”
马文才噎住,重重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赶紧下山一趟,给我找个郎中上来。”
脉息分男女,他就不信,祝英台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逃了!
王悠边走边叹,时不时揪片叶子揪根草,越想越觉得倒霉透顶。一旁跟她同路的学子见了,都憋不住笑,嘴碎又胆大的,还刻意上前恭喜了她几句,气得人牙痒痒!
她性子好,基本不与人动手,多数时候说说笑笑也就过了。因而尽管有马文才在,王悠和众学子相处得却也不差。一群人笑闹着,不多时她就发现,关于祝英台的传闻是愈演愈烈了。
在王悠生气之时,便有人按着她的样子提起了祝英台,只道后者若是别扭起来,同王悠是一模一样。这自然又加重了几分嫌疑。而有人起了头,后续一大堆“证据”就连串地被列举了出来——什么从来不去澡堂和大伙儿一块洗澡啦,叫他游泳他也不去啦,什么身上总有腻人的香味啦,以及走路的姿势也扭捏秀气等等。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无关紧要,掰扯掰扯也就蒙混过去了。直至有人提出曾经目睹过祝英台在房间里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