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就在最后一天临近正午时,灵鹫宫来了位不速之客。那时,盛无崖正隐在一棵梅树后,看到一个风度翩翩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地宫入口处,面色不善。
与过去相比,来人的变化极大,但盛无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小师弟。
她整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李秋水站在地宫前,并没有进去,只是催动内力,打算用传音搜魂大法与自己的好师兄打个招呼。岂料话还没出口,就有劲风从身后袭来,等他觉察到时,他周身的三十六个大穴都被点住了,连哑穴都没放过。
那人封住他的行动后就立刻拎着他离开了花园,一路飞奔下山,直到接天桥那里才停下来。李秋水自认从未在武学上懈怠过,这几年更是在西域难逢敌手,根本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这般轻易就被人制住了。他心中惊惧不已,同时也起了杀心,想着等自己脱困了,定要叫来人死无全尸。
盛无崖拎着李秋水的后颈飞过接天桥,然后把他放在地上,后退一步,隔空解了对方的各个大穴。她望着小师弟的背影,发现对方现在居然长得比她还高了。她看见那人活动了活动手脚,然后突然转身向自己打来一道白虹掌力。盛无崖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掌,叹道:“师弟,别来无恙?”
李秋水当场愣在了原地。
第16章 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
接天桥畔,逐步解冻的天山焕发着勃勃生机,苔藓在冰雪下冒头,松柏浅色的嫩芽上挂着雪融后的水珠,珊珊可爱。
高处的云雾随风而来,掀起绵延不绝的松涛,将树上的水珠纷纷抖落,宛如一场细雨。李秋水愣在雨中,长长的睫毛都湿润了起来。他久久地看着眼前的故人,声音都有些颤:“师姐?”
“师姐?”李秋水不可置信地又问:“真的是你吗?”
盛无崖看着小师弟的这副模样,再次叹气,点了点头。
“师姐!”李秋水猛地向前垮了好几步,委屈又欣喜道:“您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得可好?”
盛无崖不动声色地后退,回答道:“还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秋水像是没有看见盛无崖的退避,也绝口不问自己被点住穴道的原因,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师姐下次想杀什么人,不用这么麻烦,告诉我一声就行……”
两人在细雨中相对而立,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岌岌可危,一碰就碎。终于,盛无崖不再犹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起左手,露出了中指上的七宝指环。
“逍遥派弟子李秋水听令。”盛无崖提高声音,表情严肃。
李秋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拜,将自己恭顺的脖颈露了出来。
“我要你此生都不再踏足缥缈峰。”盛无崖一字一句道:“此乃掌门之令。”
“为什么?”李秋水猛然抬头,咬着牙问。
“同门相残,有违门规。”盛无崖面无表情地开口:“没有逐出门墙,已是我容情了。”
“我没有!”李秋水跪在地上大吼:“我不服!师姐凭什么说我残害同门?我残害谁了?让他出来跟我对峙啊!”
老实说,盛无崖确实没有李秋水残害同门的证据。做出这种决定的唯一凭据就是小师弟确实像故事里那样,掐着巫行云神功大成的节点回来了,也确实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正要一声大吼。可他毕竟没吼出来,或许他只是打个哈欠呢?只要他不承认,盛无崖的说辞就站不住脚。
白衣女子在小师弟面前蹲下来,困惑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好看的脸。
你是她吗?如果你是,为什么和故事里的那个人连性别都对不上?你不是她吗?如果不是,那又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冥冥之中,当真有不可违抗的命运吗?天山三老果真个个不得善终吗?
盛无崖困惑极了。
她想起小时候三人互相扶持的日子,想起三人一同游历的日子,想起伊列谷地的杏花,又想起了海心山的明月。难道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这样从小为伴的情谊,都消不掉李秋水的杀心吗?
还是说,终究是自己错了?她是不是不该心存侥幸?是不是不该与两人亲近?是不是更不该在李秋水初上天山哭泣的那晚去看他?
李秋水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姐捏着下巴,心中既忐忑又不安,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战栗,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到了四肢百骸。可是很快,那种奇特的战栗就被一种巨大的惶恐取代了,他看见他师姐落下了一颗泪。
这几年,即便对方不在缥缈峰,李秋水也从未有过会失去她的感觉。可眼下,仅仅是这一刻,他强烈地感受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他的师姐了。初初长成的男子心脏一紧,方寸大乱,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女子,又像小时候那样似哭非哭地哀求道:“师姐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