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玠诧异地看了苏梦枕一眼,低下头沉声道:“末将定会竭尽全力!”
“那就好。”苏梦枕点点头:“玄女的金身本官先带走了,各位还请先行入城。陛下早已设下国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待韩世忠等人离开后,苏梦枕把哀痛过毁的李小栀从地上拎起来,轻微地责备道:“你也是成过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上次那样乱了方寸?你师父又不是醒不来……”
李小栀睁开自己肿胀的眼睛,看看玉棺内面色青白的恩师,又看看眼前神情轻松的苏楼主,久久说不出话来。
凶名在外的两部侍郎看着玉棺里的姑娘,放柔了声音,自言自语道:“她一定会醒来。”
这一次,盛无崖是在回师的路上突然睡去的。头一天,她还言笑晏晏地跟小徒弟说,要回去找苏梦枕涮火锅,谁知第二天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李小栀觉察到不对后冲进军帐,发现她师父浑身结霜,呼吸全无,隐在衣袖下的手臂更是生出了大片大片的尸斑。
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放了防止玄女身上的惊变扰乱军心,玉清帝姬强忍悲恸,悄悄从李夏皇族的战利品里翻出了一具最好的玉棺,亲手为她师父换衣梳妆,用时兴的香膏一点一点地遮住了那些青斑。之后,她又和陈小刀、王小箭、七十二般变化里的高手合力,用内劲催生出阴寒至极的坚冰,将恩师小心翼翼地封了起来。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师父不会再醒来。
这一年九天玄女的突然离去,并没有在朝堂上引起什么剧烈的震荡。天子尚幼,朝政仍然握在苏梦枕等人的手里,平稳地向前发展。
或许是早已觉察到身体的异变,盛无崖在最后的时间里彻夜著书,留下了大量实实在在的资料。这批书籍毫无疑问是她留给自家徒弟的,但李小栀并没有藏私,除了一个地球仪和一份世界地图,她将其它遗作一本不少地交给了那位苏公子。
苏梦枕七天七夜没上朝,通读了所有遗著。之后,他将这些书籍分门别类,把涉及到农医数理的统统挑出来,分给了雷纯经营的新学。雷大小姐也没有辜负这些遗作,在新学全力推行,逐步将“数理化工医农”等前人闻所未闻的学科建了起来。至于这批遗著中涉及到军政的部分,苏侍郎只给小部分人看过,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毕竟涉及到一个没有皇帝的未来,须得慎之又慎。
盛无崖可曾给苏梦枕留下过只言片语?
一开始,那人以为没有。
没有就没有,他们迟早会再见,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数年后的一个春天,苏梦枕回到那个小院种植茶花,雷纯姗姗而来,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他。
“她说,要等你‘好了’再给你。”雷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梦枕的神色,叹了口气:“我或许还是给得太早了……”
苏梦枕拿着信封发呆,在茶花前站了好久。
夜幕降临后,那人在灯下拆开封纸,发现信中只有寥寥数语,笔走龙蛇地写道:“愿尔长命百岁,多加餐饭。”
许多年后,天下太平。
李小栀辞去军职,和自己的丈夫扬帆出海,打算顺着她恩师曾在遗作里提到的路线,去新大陆将玉米、番薯、土豆等高产作物寻回来。
王小时和温柔正式成婚,做了洛阳的新妇。
雷纯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以女儿身在官场闯出了一番天地,被世人称为“女相”。
无情接任了刑部侍郎一职,执掌大宋刑律。
杨无邪在晚年回到天泉山,重建了金风细雨楼。
颜鹤发和朱小腰没有孩子,王小时和温柔儿女成行。
诸葛神侯和刀南神上了年纪后,在一个秋天无疾而终。
张浚将黑吉辽经营得很好,还种上了李小栀带回来的高产作物。女真人个个变成了种田好手,在混同江上繁衍生息。
海上的丝绸之路因玉清帝姬的远航格外兴盛,阻塞已久的陆上丝绸之路也在宋夏之战后重新连通。珠宝、香料、丝绸、茶叶以及天南海北的各类特产,在接下来的两百年内,随着悠悠驼铃源源不断地流淌在东西两地之间。
有宋的政治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君权被限制,相权独大。之后,相权又被架空,按照立法、行政、司法三分,各自建立了成套的体系。
立法权这一块,苏梦枕力排众议,将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底层百姓纳入其中。从此,哪怕是有人刻意打压粮食的收购价格,也有人出面替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说话。
不,这样说也不太准确。不是有人 “替”他们说话,而是他们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