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否认的是,和李聿从相识到分手,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的确体会到了前二十年不曾有过的温暖,也时常产生两人已经成家的温馨错觉。
每当宋双榕的影片杀青,推掉聚会匆匆回家,看见李聿伏案工作,手边的稿纸上堆满公式,他抬头看过来,宋双榕悬浮的一颗心霎时被撑得很满、很重,找到归处般慢慢下沉。
对宋双榕来说,喜欢上李聿是一件太过容易,也理所应当的事——从电梯里的初遇,他就对他产生了好奇,又经短暂的相处,酝酿出好感——宋双榕以前不知道,原来只是简单的见一见面,也能让人满怀期待。
他不懂婉转为何物,喜欢就是喜欢,愿意付诸全部勇气,坦坦荡荡示爱,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从不气馁,空怀满腔自信,认为李聿只是习惯沉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双榕自欺欺人,把李聿的诘责与管束,当作在乎的证据,并在其中获得病态的满足——李聿始终是克制的,理智的,不近人情的。宋双榕接纳他的所有,等同于完全拥有他。
在知道姜一之前,宋双榕也旁观过李聿的课堂与会议,他站在容纳数百人的礼堂讲台之上,侃侃而谈最新的研究成果,收获掌声无数。
会议结束,李聿被围住提问,而宋双榕呆站在人群外围,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的宋双榕还是乐观,利诱李聿陪他看电影,写影评,也费尽脑细胞,尝试理解李聿研究的数学难题,统统无疾而终,两人没有共同话题,依旧说不到一起。
真正的共同话题,应该是宋双榕在视频中看到的那样,李聿和姜一在竞赛后台,旁若无人的探讨题目。神情专注,有来有往,携手攻克难关,共享成功之果。
这是宋双榕求也求不来的——他不是没有试过。
两人恋爱期间,分离最久的一次是去年六月初。
结束期末作业的拍摄,宋双榕跟随导师与同学,远赴西北地区采风。西北的天总是很蓝,如绸缎般不带一丝褶皱,入夜之后,繁星像一场未落的暴雨,运气好时能看到银河。
宋双榕没见过什么世面,漫天黄沙也觉得美不胜收,尽管用力克制,工作之余,仍忍不住向李聿分享景色。有时是日出,有时是夕阳,有时只是沙漠中的一颗奇石。
李聿通常只“嗯”一声,表示收到,态度敷衍,有几次干脆不回复。
六月四日,宋双榕发送一张长河落日的照片,兴奋地称自己正在古丝绸之路上,仿佛听到了驼铃声。一整天过去,他在等待中失去耐心,忍不住拨去电话,接通后李聿问他:“什么事。”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宋双榕突然有点难过,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乞讨。
沉默片刻,李聿才说:“回什么。”
还不到他的睡觉时间,背景音很安静,李聿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音色稍有失真,更显得拒人千里。
“你每天,”宋双榕按耐住情绪,问他:“都没有什么事是想跟我分享的吗?”
李聿似乎没怎么犹豫,就说:“宋双榕,我没那么多时间观察气象。”
“好啊,那先不要联系了,我每天也很忙。”
宋双榕说完,握住手机等了几秒,李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挂断,他闭了闭眼,率先结束掉通话。
次日,团队辗转至一处山民聚集地,安顿好已经深夜,零点之后,宋双榕被神秘地叫到外面,导师及同学挤在一起,端出一颗寿桃形状的馒头,上面插着红色蜡烛。
宋双榕自己都忘了,六月六号是他的生日。
大家围在一起唱生日歌,宋双榕吹蜡烛,被闹了一会儿,才各自睡下。
山区住宿条件有限,几个男生挤在一张通铺上,熄灯后,宋双榕掏出手机,发现没有一格信号,关机,开机,举起来左右晃动,仍然无效,他只好闭上眼睡觉。
手机一直攥在掌心,一整夜醒来数次,指节都僵硬了,点开屏幕,仍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那趟行程几乎走遍西北,回程已是一个月后,飞机降落至北华市机场,宋双榕不想回李聿的家,暑假期间,宿舍也关闭了,他无处可去,滞留机场,正思考是直接飞回鲤城还是定酒店时,李聿打来了电话。
许久不联系,连李聿的名字,宋双榕都觉得陌生,犹豫片刻,他还是接起来,听见李聿问:“宋双榕,你怎么还不出来?”
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宋双榕下意识“啊”了一声。
“我在T1出口,”李聿说,“你出站还需要多长时间?”
宋双榕觉得自己幻听,但也不敢耽搁,拉着箱子匆匆出站,就见到了站在环路边的李聿,身后停着宋双榕从未见他开过的黑色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