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路口走出一个身影。
仅需一眼,李聿就看出那是宋双榕,因为走在树下时,他总想方设法地只踩树影的间隙,看上去一蹦一跳的,被树枝裁成片的月光接连从他身上淌过。
李聿适时地后退,隐匿至一棵树的阴影中,看宋双榕停在咖啡厅门口,转头望着他下午坐过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周内,李聿四次光临这间咖啡厅,坐在相同的位置,期望能获得一次偶遇,但没遇到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宋双榕在四楼的一间房中写论文,没有出去见别人。
只停顿了不足半分钟,宋双榕抱着电脑走进楼里,门一开一合,身影消失在愈来愈窄的缝隙中。
李聿从树影中走出,仰头看向四楼的某扇窗,等灯亮起后,又看了片刻,才转身回家。
一推开门,他马上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文档软件。
半个月前,他有一份线上文件需要处理,打开电脑后意外发现,宋双榕曾经登过的文档账号没有退出,最新的编辑记录显示在几分钟前。
李聿第一次感谢宋双榕的粗心,在分手之后,仍给自己提供了得以窥见他生活的机会。
几乎没有犹豫,他点开了那份文档,是宋双榕的毕业论文——以某几部影片为例,分析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电影的创新发展。
李聿摸索片刻,在设置中勾选了实时同步,文档中的字便开始动了。
那一晚,李聿推掉所有工作,在电脑前坐至天将明,看宋双榕近七小时删删改改,只写了不到了一千字。
李聿能想像出他是怎么从电脑前起身,把头发揉成一团,围着房间悠来晃去,或是头朝下栽进沙发里,半小时后,再哀嚎着坐回椅子中。
此后每天晚间,李聿工作时,都会把电脑打开放在身旁。宋双榕输入的每一个字符,都能在他眼中形成影像,投射至空荡的家中,于是处处又充满了宋双榕的身影。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凌晨三点一刻,最新一页的文档中,突然出现一串毫无规律的字母加符号,李聿将其誊抄下来,几经推算,仍得不出结果。
他久久地盯着那行犹如密钥的字符,按顺序敲击键盘,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这是宋双榕在电脑前睡着了,脸压在键盘上所导致的。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将李聿包围,难以形容,心脏像被酸液一滴一滴地腐蚀。
他在原地静坐许久,不计效率,心里只想一件事:如果宋双榕在家,他就能把他从电脑前抱起来,放进被子里了。
李聿深知窥视是不道德的行为,但账号密码并非窃取所得,而是宋双榕自己输入,因此他心安理得,仍每晚将电脑打开,一边工作,一边留意文档中的字符变动。
不去想宋双榕已经离开的事实,假装他还生活在家中。
进入十二月,李聿开始怀疑宋双榕变心一事为伪命题,因为近半个月来,他每天花大量时间写论文,行程轨迹仅在宿舍与教学楼之间徘徊,完全不似结识了新人——李聿至今记得,宋双榕追人时主动又黏人的模样。
当晚零点左右,宋双榕在文档中敲下的字,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尽管那时李聿不懂,既然宋双榕没有变心,那为什么要提分手,但仍忍不住想要借机出现在他面前。
宋双榕拒绝回家取镜头,也不邀请自己看电影,李聿只好带着镜头站在他楼下,但没有送出去,也没能说上一句话。
不过幸运的是,他终于弄清楚了宋双榕生气的原因。
那枚文身的样子李聿还记得,颜色和宋双榕的白皮肤很是相称,如果他是因为文身太疼而生气分手,李聿可以理解,并愿意退让一步,主动道歉求得原谅。
但李聿认为,事后告诉宋双榕自己不懂文身像在狡辩,也不够诚恳,于是找姜一要来文身师的联系方式,进行了预约。
完成这些后,宋双榕恰好开始今天的论文更新。
透过跳动的字符,李聿忽然想到傍晚时,他孤零零行走在树下的样子。
天很黑,路灯昏暗,只能看到大致轮廓,唯有停在咖啡厅门口时,橱窗里的光把他点亮了片刻。
宋双榕脸上的神情并不像步伐那般轻快。
那一刻,一个月不见的思念令李聿想走过去拥抱和亲吻他,但忍住了——鲁莽行事有悖于他一贯的准则。
深夜,李聿一边关注宋双榕的论文进度,一边策划复合方案。
几经修订,确认方案臻于完美后,他构想美好结果的同时,忍不住向宋双榕说了晚安,但宋双榕一直没有回。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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