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够快,或许还能赶上和他一起走。乖乖,等等我。
队长抱着剑,居高临下地瞥我,他的剑尖抵着我的咽喉,透过他的视线,我看见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前辈们服毒自尽太痛,也不好看,能死在队长手里,也算幸事。
剑尖一点点向前进,我撑着手臂,慢慢闭起眼。
“从小做事便顾头不顾尾,次次暴漏行踪,莽夫行径,”冰冷的触感消失,我听见队长冷冷的声线,“有没有想过私自回京,擅闯王府和豢养私兵的罪?诸罪并罚,你有几个脑袋!”
我看向队长,却被他用力地揪起。
“王爷已派人前去绞杀你的部下,”说到部下二字,队长明显顿了下,但还是眼神锋利地看向远处的夜空,“小姐稍安后王爷也会前往督战。”
“…能不能逃出京城,看你自己。”
队长眼神沉沉地看我了一眼,转身隐入黑暗,脖侧是被剑锋划出的细伤口,我扯下衣袖包住脖颈,向城外掠去,回到孙铭等人所在的地方时之间满地狼藉,孙铭一众人做事妥帖,绝对不会这般便离开。
已经有人来过了。
空气中没有血气,想必是去了东码头。
我匆匆抵达东码头的时候那里已经火光冲天,码头的百姓们门户紧闭不敢出南风知我意声,远远便能听见码头处喧闹的兵器交接声。
一艘黑油商船,上面站着几个人手持长刀戒备着,将从水下攻上来的人击退,剩下的则都在岸上激战,傍晚还与我嘻嘻笑着的孩子满脸血地跪在岸边,死死攥着商船连接码头的粗绳。
与之交战的都是王府私兵,虽并不十分凶猛但胜在人多且不要命,人群中我看见孙铭大喝着将缠斗的私兵踹翻,他被好几个人围着,年轻的脸上写满杀意,浓烈的不甘在看见我后转为惊喜,他远远看向我,大声问道。
“将军,沈公子呢!”
不光是他,众人都眼含希冀地看过来,他们被追杀至此,明明可以登船离开却还是选择拼死等待,他们看向我的怀里,我的身边以及身后,所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却都无功而返,等来的只是我的摇头。
有了撤退的指令和我的帮助,战局明显缓解,我与孙铭掩护着众人且战且退至商船,那孩子在搀扶下踉跄着站起来,在方才的战斗中无数私兵想要斩断绳子放走船只却都被他阻拦,此刻他跪在船头,力竭地喘着粗气。
直到我跳上船面,队伍里才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没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都挂了彩,严重的那孩子此刻被孙铭驾着,船不快,但已经离岸边不远,私兵们守在岸边,地上满是血迹和散落的盔甲兵器。
“喘气困难吗?”
我上前为那孩子擦去脸上的血,他最重的伤在肩膀,一道长且深的刀伤几乎卸了他半个胳臂,他抹了把脸笑笑,仰脸道。
“我从小便听孙将军提起您,您是我最仰慕的人,平生我便…”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住,孙铭霍地站起身,那孩子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穿出的箭,愣愣地抬头看我。
岸边,黑压压的人群站在那里,船行已有距离,我看不太清岸边的景象,却能辨认出王爷的那匹高马,我曾经的主子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那把长弓多年时常由我背着,主子用它射杀了我的部下。
孙铭等人反应过来,他们站在船头围成圈,将我和那孩子护在身后,我看着他嘴角涌出的血,咳嗽间那孩子甚至没能再说出一句话,便捂着胸口停止了呼吸。
真快啊,倏忽之间。
主子的箭向来都是这么有准头,这我是知道的。
当我再次看向岸边时,我看见了一根高高竖起的桅杆,凌晨的日头慢慢升起来,照亮了那根桅杆上的人。
我看不清岸边的王爷,却能看见他脸上的戏谑和讽刺,那匹马暴躁地踏地,王爷身后汹涌的人群都向我证明着自己的可笑。
我看向桅杆顶端,看着好像已经死去的初三。
太远了,船不停在晃动,我怎么也看不清初三的表情,初三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受伤再重再紧急,他都不会放任自己如死尸般垂着四肢随风摆动。
我甚至听见了岸上爆发出的笑声,暗卫对于王爷来说和一条狗一匹马并没什么区别,一批没了还有另一批,永远都有凶狠的孤儿在备选,将一个放走叛徒的暗卫挂在桅杆上示众并不是什么多么值得在意的事。
可那是初三,是我自小的玩伴,同僚,对我手下留情的恩人。
我想起初三的话,他说暗卫的感情是灾难。
他说的确实没错,沈春台为这而死,他也是。
回望京城的最后一眼,我看见了清晨浩大的朝霞,漫天金光混着红云,云雾蒸腾着从那座巍峨冰冷的王城背后涌出,河水静静地流淌,我快要看不清王城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