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还在追,不过脚步逐渐减少,我一边走一边劈砍草木来掩盖气息,我知道这作用微乎其微,我满身都是伤口,行动间不知滴了多少在地上,若是初三在这里,眼睛都不用睁就能找到我。
我突然想起从前在家时的岁月,那时候我与父母一同生活在边境,堂兄们大我很多,都不乐意搭理我,面对告状的我,母亲总是摸摸我的头,笑着告诉我我很快便要做大哥了,等弟弟妹妹出生便不怕没人与我玩了。
要是那时候就被北国人斩杀于马下,倒也好了。
我转头看向已经追过来的守兵,我的行进路线崎岖,他的身上也带了些伤,一路上我不断隐蔽或折返,他们跟丢了很多人,此刻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跟在我的身后。
若是在平时便没有任何战败的可能,但是此刻即使我回头那一下,我都觉得面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今晚没有月光,我看不见面前的路,只能磕磕绊绊地向前跑,我护着怀里的盒子,像是护着自己的命。
脚步越来越近了,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在举刀,即使只是拎着便感觉一阵一阵地脱手,我告诉自己,快些回头,侧举刀,用刀锋割断他的喉咙,用腰带里的软剑抹他的后背,一下就好,就一下。
真的没有力气了,就在下一刻,刀脱手了,无声地落在泥土里。
身后追来的守兵看见我的刀落地,眼底多了些喜悦,他持剑掠上来,我看着在夜风中猎猎的头发,那一瞬间,他背后的夜空里,云雾短暂地散开,月亮露出了身影。
像是神迹一般,月光落进我的眼底,我看见了他受伤的小腹,很浅的一道伤痕,面对他的剑锋,我向前一步,右手重重抵进他的伤口。
那是我最后的力气,他的剑距离我的喉头只剩一寸不到,我能感受到那冰冷寒铁带来的威慑力,但没用了,他的主人睁着眼睛瞪着我,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抽出湿润的手,手臂颤抖得不像是我自己的,我扶着树又走了几步,终于在一个下坡路,我栽了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坐下后我感觉舒服了很多,我用衣领抹了把脸,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那药除了有些移位并没有丝毫损伤,一股喜悦从心底升起来,我的手脏,于是并不敢碰便合上盖子,我把盒子捂在心口,倚在土坡上看向夜空。
那云还没有再次聚拢,我仰着脸看月亮,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有什么顺着我的侧脸滑至下巴,我没有动,我觉得那可能是额头上没结痂的伤口,也可能不是,我不想管。
真好看啊,月亮。
好像比那晚的还要好看,但是比不上菁关山的朝阳,那天的情况与今天类似,那天我被情报外的敌人围攻,就差一口气地倒在大殿里,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沈春台,我要带你出去。
沈春台,在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王爷他不给你饭吃吗,今年冬天下了那么多场雨,主子是不是又让你跪在院子里淋雨,那两个月我坐在商船上,每一场雨淋在我身上时我都会想到你。
没人告诉我,主子以我的同僚为要挟让我找药,初二初三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近况,就连沈梅枝,都只写了一行字,让我带着这株药回去见你。
你到底怎么了,沈春台,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难以控制地拿出信,展开,就放在眼前看,月光透过薄薄的信纸落在我的脸上,一共就那么几行字,我看了那么多遍,却根本难以移开视线,我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坐在地上弯起腰背,心口剧烈地痛起来,我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菁关山上的朝阳似乎又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不同的是,那天的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我还在幻想着我们的未来,我想带你出去。
我感觉自己的眼前再一次模糊起来,心口的痛感没有消失,海浪般愈发凶猛,我几乎跪在了地上,双拳攥紧抵着地面也难以喘息,最后的理智让我扯开衣襟,我拿出一直藏在怀里的项圈,用力地握在手心。
我向前挪动,将项圈捧在手里,借着月光去看,项圈几经人手,已经不再像第一次见时那么光洁崭新,满圈都是模糊的划痕,我垂着眼睛看,一阵风吹过来,项圈上挂着的小莲蓬被风吹动,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那一瞬间,所有感觉瞬间回笼。
我凝视着手里的项圈,以极缓慢的速度重新坐了回去,我倚着土坡,盒子放在我的怀里,我的左手握着项圈,左手拿起信,借着月光,我细细地看信的内容,今晚的月光真的很好,如果没有它,我不会有机会杀死追兵,也在没有机会再看这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