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住一个英名赫赫的战神的手下,对他而言有多畅快,我看着他发抖的身体,甚至感受到了这名斥候心底含糊的嘶鸣。
没用的,我挥剑斩断他的手臂,临走前给了他一个痛快。
皇权的纷争,波及的却都是普通人,北国和南朝的战争蔓延数百年,我、沈春台、这名斥候,还有那无辜的孩子,都只是连名字都不配留下的棋子罢了。
像这样的棋子还有成千上万个,我看向远处卷起浓烟的马蹄,似乎有警醒的村民走出家门探头看着北边的方向看去,但他们地势低,根本看不见,只能隐约感受到来自北向轰隆的异响。
有的村民还在抬头看天,可漫天晚霞依旧,这或许是他们见的最后一次黄昏了。
我想起我的故乡,同样被北国铁骑血洗的边境村庄,那时候是一个平凡的夏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乡民们都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我就坐在家门口,闻着米香,等着爹爹牵着牛的身影出现在村道尽头,黄昏的黄瓜架下凉意与热气交织,青蛙已经早早叫了起来。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北国会这么突然地南下,我的爹娘也没想到幸存的我会被带到王府。
正当我走向另一个集镇的途中,在看向那个即将被消灭的村庄的最后一眼,我突然看见了一道在黄沙中踽踽前行的单薄身影,细看过去,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向着北国边境的方向一直走?
来不及多想,我疾驰上前拽住她的肩膀,女子看见我似乎也很惊讶,来不及多说,我已经听见了北国骑兵们兴奋的低喝声,村庄的北向燃起了一团黑烟。
北国人犯边,已经动手了。
那女子似乎还想向那边去,被我拽着向南边走去,我们所在之处离那个村庄有一段距离,在就在即将翻过一座山头,彻底隐蔽身形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北国军官高呼了一声那里,我的视线和那名黑甲骑兵猝然对上,下一秒,忙于杀戮的骑兵们至少有一半都放下长剑,勒马转头,向着我的方向疾驰而来。
…为什么?
带着大人小孩我根本跑不快,实际上漠西地形崎岖陌生,我根本也没有跑多远便被追上,我抱着仔仔翻过低岭,被扑面而来的箭矢挡住去路,女子跟在我的身后,我抽刀破出包围圈,没有坐骑还带着人,三次围剿后,我的刀被一支箭击落,叮一声砸在地上。
直到被俘虏时我都还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暴露了身形,押我的骑兵将我的双臂从背后捆起,我的弯刀被解了下来,这些人并不太专业,连我的暗器匣子都不搜去。
我抬起头,却看见那女子沉默着接过骑兵手里的仔仔,靠在了那名骑兵将领的身侧。
你的夫君叛国,为什么不早说。
一口气堵在喉头,我被扔上马,回盛城的路并不远,但一路上骑兵们汇合,我闻着他们身上腥臭的血味,只觉得一阵阵恶心。
“南朝的兵么?”我听见载我的骑兵问他的同伴。
另一个骑兵一阵迟疑,有些不确定:“我听刘百长说,这是个暗卫,南朝定北王的手下。”
载我的骑兵很明显地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主子威名远扬,没人觉得定北王的心腹会出现在这荒凉偏远的漠西,还因为保护他们队长的妻女暴露行踪,被俘虏带回。
我早该知道的,西上大漠的,能是什么好人。
盛城的吊桥被再次放下,漠西的城池大都荒凉,盛城是个例外,甫一进城我便感受到了这里不同于南朝边境的热闹祥和,似乎这些身上还沾着血的、刚刚屠村返回的骑兵与他们并不是一拨人,百姓们欢笑着让开路,骑兵们凯旋般路过集市,前往东北向的盛城城主府。
当年我的家乡被屠杀后,那些人也是这么骄傲自在地回城吗?
北国骑兵们以为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一路上说了很多有的没的,我被捆着双手横缚在马上,听他们说这次能抓到一个定北王的手下真是意外之喜,说他们的刘百长思念妻女,终于如愿,还听说他们的城主必会重赏他们,此番出城收获颇丰啊。
“这位城主看着岁数不大,却比之前那个老头好多了。”一名骑兵语调轻快。
另一个年老些的队长嗤笑一声:“军功打底,重赏重禄,能不好?”
盛城的城主府极高极巍峨,看着甚至比得上京城里二品官员的三进大宅,并且围墙高得有点遮天蔽日之感,我被拽着带进城主府,听说在那里,他们新上任一年便得尽人心的城主正在处理事务。
按道理我应该胆寒,应该悲愤,我若是死了,等不到双生莲的王府不会放过沈春台,但一直到我被带过四道门,押进第五道门,距离那传说中的城主近目视之遥时,我都觉得心脏诡异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