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小姐所为。
我看向门外,门口空空荡荡,主院里摆设不多,即使小姐带着乌泱泱的人来回,此刻门外丝毫没有人迹,我想起方才小姐跑走的方向并非沈梅枝的东苑,而是自己的暖阁。
什么意思。
我的心瞬间落了下去,我再次看向地上的碎片,还没等我细想,一声雷在天边炸开,一个呼吸后,巨响随之而至。
我看见他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外面,屏风和墙都高,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用力捂住耳朵,眼里浸着恐惧。
即使雷声只是一瞬而逝,他依旧保持着捂耳的姿势,低着头看自己的脚,曲着腿一动不动。
我觉得外面越来越冷,明明还未到傍晚,已经有仆侍来挂上了灯笼,我只勉强看见一团火色的晚霞映在西苑背后,儿戏般与漫天的乌云对峙着。
主子迈进屋里时脸色不太好看,队长在我身边蹲下,告诉我小姐的最后一味药不太好找,主子已派人去了西域重金买,但最快也要一个月来回。
一个月,我不知为什么,心里安定了些。
主子在看见地上的瓷片时停了下来,我看见主子的呼吸都一滞,主子抬头确认了好几次地上的白釉就是大公子的赠礼,主子吸了一口气,仰起脸。
“是你?”
主子依旧仰着头,微微侧脸,看向屏风后茫然的他。
我看着他不解地看着主子,又看向地上的碎片,可能是本能让他理解了主子的意思,指着瓷片,摇了摇头。
主子笑起来,他大步走向屏风,一把将他拽出来,主子很高,他被掐着脖子抬高,与主子对视,脚尖都够不着地面,他绷着脚背,小腿在空中晃。
他吃痛地呜咽,双手垂在身边,他似乎想要抬手挣扎,又颤抖着放下。
面对主子燃着怒意的眸子,他始终摇头,咬着嘴唇不肯承认。
不是他弄的,他为什么要承认。
暗卫没有主人的命令不会多嘴,但这个时候我几乎控制不住身体想要跃下,想告诉主人是小姐方才来过,是小姐失手打碎了瓶子。
他当时连抬眼都不敢,怎么敢自己跑出来碰房里的东西。
主子为什么不唤我,主子为什么不唤我。
我看着屋里的场景,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抖,这时候队长的手拍上了我的肩膀,我看着队长的眼睛,闭了闭眼。
与我无关的。
主子不唤我,自有主子的道理,我不用管。
他被扔到了地上,刚好砸在了碎瓷片堆上,我听见他痛苦的低叫才反应过来,我看见他整个脊背都贴着碎片,大腿上赫然扎着一片,他几乎昏过去,暗红色的血从伤口里慢慢淌出来。
主子站在他的面前,他没力气翻身,仰面躺着,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他的话语被主子打断,主子出门时穿的硬底短靴踩上了他的胸膛,我看见他几乎翻出了眼白,嘴里再没了声音,只躺着细细抖。
他仰面躺着,一双眼睛正正看着房顶,我再次觉得他在看我。
他在看我,他需要我。
队长的手劲愈发大了,我觉得肩头生疼,我看向队长,我想跪下求队长,让我下去与主子辩驳,这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遭此横祸。
大公子的死,边城丢失都是北国所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天我一直告诉自己,他的死活与我无关,北国肆虐,他死有余辜,他代表着他的国家嫁过来,他的死活不在我关心的范畴。
大道理我都懂,我是定北王府的暗卫,曾经也跟随主子带兵掠阵,我出身被北国屠村的边境,我怎么不懂这些道理。
但瓶子真不是他所为,真的不是。
我不知道我眼里到底露出来怎样的情绪,队长定定地看着我,他再次警告我,队长让我下次再如此失态,就亲手杀了我。
队长是暗卫统领,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暗卫,他不会容忍我这样的人呆在主子身边。
我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的。
我转回脸,看着主子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揪着他的下巴问他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睁着眼睛喘气,他喘气的声音就像破风箱,他整个后背都血迹斑斑,白釉瓷片此刻好像变成了红色,扎破单衣,挂在他的脊背上。
他那么瘦,好像除了骨头就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盖着,哪里有血肉给这些碎片挂着。
我沉默地蹲在房梁上,队长的手依旧摁着我的肩膀。
主子问不出话,烦躁地将他一把掼了回去,他再次栽在地上,大腿上的瓷片彻彻底底扎了进去,他捂着右腿上的口子,虚虚地捂着,他不清楚怎么拔出来,就只捂着,我看见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滴在地上,洇进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