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118)

孙铭先一步策马喝问:“为何早不传报!”

安深深叩首:“药材珍贵,沈公子不忍心…”

雨砸在我的脸上,冰凉的雨点,我却觉得脸火辣辣,从耳根烧到胸口,我站在雨里,浑身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感从骨缝里传来。

漠西太荒芜了,他吃的药续不上,我派人去买,带兵去抢但还是跟不上,他主动提出替换了里面几味极难找的药,换上了些寻常药铺里就有的货色。

我还记得那天我捧着满满一盒石斛回来的时候,他就站在府门后,见我下马便快步迎了上来,我告诉他找到了一旬的药材供应,他却只看着我的手臂,我想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他却早我一步掉了泪。

他的肩膀细窄,腰肢羸弱,他站在阳光下却又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他推开盒子摇了摇头,眼底的水光里含着悲伤。

“别去了…”他找出布巾,拆开缠在我的手臂上,他的声音很低,那是字斟句酌下的哀伤,他几度抬头看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凡是药材都有代替,那些为难人的药,我不喝也无碍的。”

他抬头紧紧盯着我,眼底带着希冀,他似乎真的觉得喝什么药、喝不喝药都无所谓,他重新写了方子交到我的手心,嘴角抿起安定的笑,声音轻轻柔柔的。

“这些就很好,也不很贵,我们就喝这个…好吗?”

我答应了,却在深夜再次带兵出去肆虐,我要找药,我看不了他受委屈,更何况这委屈是来源于我,多次死里逃生回来后我总能看见他门后的身影,但当我找过去却又没了人影,我去他的院子,安便说,沈公子睡下了。

那时我就想,睡了好,从前总是没有好觉睡,睡了好。

雨更大了,夜空就连一点星子都没有,狂风呼啸,屋檐下的灯笼几乎翻转过来,撞在石柱上发出闷响,我听着里面大夫的交谈声,孙铭提醒我回去休息,我想动却感觉腿脚都失去了知觉,这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什么匪兵首领,平城将军,我又回到了王府,回到了东苑的屋门外。

我看着脚边的盒子,那个别致的木盒,那是我奔袭两夜抢回来的珍宝,东域的御前明珠,我没能找到药材,想着拿点小玩意儿回来哄哄他也是好的。

大雨从不会怜惜谁,雨点打的我眼睑生疼,那盒子也快被积水淹没,孙铭心疼,弯腰捡了起来,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屋里,凑过来。

“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无碍的。”

他不是吉人,我也不是,我们从来都没被上天眷恋过。

我站在雨里,总觉得这雨有些劈头盖脸的意味,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安推门出来,似乎是被满院的兵士吓到,他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

“公子醒了。”

我回头看向孙铭,孙铭只将盒子塞进我的掌心,向着屋里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走了进去,屋里没有水汽,只有铺面的暖意。

药腥气下,帷帐微微摇晃着,几个大夫正收拾着药箱,躬身退下,惶惶灯火里,他穿着一件半湿的中衣,合眼侧卧在榻里。

我在榻边坐下,他闻声睁开眼睛,没有血色的嘴唇抿起来,勾起些歉意的弧度,他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初醒的虚弱。

“吓到你了吗,”他上上下下地看我,眼里带着心疼,“外面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么?”

见我不动也不说话,他反而撑着手臂坐起来,头发从肩膀滑落到脑后,他倚着床,用床边的帕子擦着我的额角,他的脸色也很苍白,他侧着擦着就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我,我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

“这次没找到药…带了珠子回来。”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被明黄绸缎包围的明珠,眼眶瞬间便通红,他伸手想去拿却又畏缩,指尖小幅度地摩挲着明珠的表面,我听见他的哽咽。

“真好…我们也有自己的珍珠了。”

沈春台说着说着便抬起头,他倒进我的怀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见他泣不成声的底音。

“我没有偷,也没有碰瓶子。”他的后背细细地起伏着,那是迟来数年的委屈,那年的他面对冤枉只懵懂地摇头,被打到濒死也只躲避,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沈春台哭着哭着就笑起来,他含着泪抬头看我,眼底有我看不懂的羞耻和痛苦。

“你为什么给我珠子?”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一个从未交谈过的背景下,将小姐掉落的珍珠给他?

我可怜他,我喜欢他,我想要他开心些,小姐不在乎的东西会是他喜欢的玩具,这就是理由。

沈春台似乎看懂了,他伸出手紧紧拽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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