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立难安,难以忍受,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心剖出来反复煎烤,质问他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坐视他人为自己而死伤。
沉默后,沈春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扶着回廊的红木圆柱,指尖发青,嘴唇苍白。
“让他们回来吧,我…这就出去了。”
沈梅枝依旧坐着,他的眼底有心疼,但更多是笑意。那个暗卫陪着沈春台度过了最难挨的岁月不假,但沈春台是那么心软善良的人,让这样的人为难,以至于对过去的心上人产生抗拒心理,并不是很难的事。
把小心翼翼变成难以靠近,把思念化作强迫,把歇斯底里的痛苦说成同谋者的为虎作伥。
“那暗卫如何短短几年便能拥有自己的私兵?怕不是...来抓你回去。”
第49章 相见
沈春台来到医仙谷入口时,众人皆背对着他,神色紧张地面向谷外。谷瑛第一个看见了沈春台,小跑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来了?”谷瑛看着沈春台不佳的脸色,脱下自己的纯白色的外袍披头盖上沈春台的头脸,“快回去,别让他看见你!”
他?
沈春台的视线被谷瑛的纱袍阻碍,变得模模糊糊,他看向谷外的方向,结界外很吵,隐约能听见鼎沸的人声和躁动的马蹄,光是听着便觉得声势浩大。
原来摆脱了自己,初七可以生活得这么好。
沈春台难以抑制地自卑起来,他曾经赤诚热烈的爱在清醒的瞬间便开始畏缩,过去难堪的往事都被目睹,他还有什么资格去…
思绪被打断,结界发出剧烈的鸣响。玄和出发前留下的结界足够结实,但这耐不住顾戎匪兵中的异士轮番攻击,巍山山眼被炸通,泉水被斩断,就连阻碍视线的草木都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随着结界被击穿的瞬间,属于凡世的风终于扑上沈春台的脸。
浑浑噩噩的两年世外桃源的生活被强行打破,他终究要面对自己的过去。
一股草木灰夹杂着血腥气的味道钻进鼻腔,骤然的狂风让沈春台不由得后退两步,他下意识捂住谷瑛的纱袍,纯白色的纱袍盖在他的头上,流水般顺着身体倾泻而下,将他清秀的脸遮掩至半,难以看清。
沈春台的面前站着医仙谷留守的弟子们,面对这个新来的师弟,他们敬而远之的同时又带着下意识的爱护,这让他们齐齐挡在了沈春台的身前。
从顾戎的角度,他看见的就是一群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医仙谷弟子俱面露愠色,他们的身前是残破的结界,他们的身后是一个披着半透明纱巾的单薄身影,那人泠泠地站在人群最后,被一个女子搀扶着,正透过纱帘看向自己的方向。
光看身形,倒是有些像…
顾戎冷笑起来,他回想起沈梅枝的挑衅,他本无意以如此强硬的手段直接攻进医仙谷,但沈梅枝的态度惹恼了他。
“沈靖无论如何也是北国贵子,哪怕他死了,你也配不上。”
平静中蕴含着轻蔑的视线,含笑的声线和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一切都化成引线,彻底点燃了顾戎心底的怒火。
顾戎高坐马上,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群后的瘦削身影,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恍惚间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看见了沈春台,太像了,给他的感觉太像了,只比沈春台高一些,也养的好些,头发在太阳下琥珀般发着光。
如果那年的除夕夜他成功把人带了出去,好好养几年,沈春台也会是这副模样。
顾戎反手将缰绳缠绕在手背,重重勒马,他难以抑制地皱眉,他似乎看见那双纱帘后的眼睛在与他对视。
在看什么?
顾戎笑起来,眉眼间显出癫狂之色。他右手向后拎出长弓,左手摊开接过孙铭递来的箭,几乎是在须臾之间,顾戎搭弓上箭,他微微歪头,对准那个身影,松开手指。
数年来,他行事全凭感觉。过去那个做事谨慎的初七已经被他亲手埋葬,没有在意的人,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根本不会在意此举带来的后果。
顾戎的箭比他的前主只差一些,划破长空的箭嘶鸣着向东,锋利的箭尖迎着明晃晃的日头,医仙谷打头的一个年轻弟子似乎看出了轨迹所向,伸长手臂拨开人群,重重推向最后方的那个身影。
顾戎的弓还握在手里,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里似乎都被慢放,他看见那弟子眼底的惊诧,那个被向一边推开的人。
那人受到推击向一侧踉跄,他身边的女子在危急关头扶住了他,这也导致他并未能完全躲开那支利箭,箭尖刺破纱帘,带着那块白色的纱刺进泥土。
时空好像在这一刻静止,沈春台惊魂未定地靠着谷瑛,那支箭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锐利,谷恩心重重的一推让他捡回了性命,但谷瑛给他遮脸的纱帘却被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