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听见无比熟悉但略显稚气的嗓音从一旁流了出来,顺畅地替自己接上了下半句话。
循声望去,黑发少女紧绷着面色,细眉皱得紧紧的,正厌恶又冰冷地睨着白兰。
“你好像以为自己很特别。”她说,“但在我看来,你战斗中太过大意以至于被自己认定的道具反噬,傲世轻物又极度渴望站上顶端的权利与力量,明明愤怒得快抽过去了却还要强撑着面子做口舌之争,以及,找准时机对阿纲做突袭。”
“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产生的每一个情绪变化,体现出的你的每一面性格,都不曾跳脱出人类的桎梏。”
是的,就在刚才,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欲望、野心、愤怒、虚伪、自满。
这些自生来就与人类相伴的情感,他都有。
白兰他——
从来都没有像他认为的那样,超脱于人类之上过。
“你不是什么神明,你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与你口中随时可以被利用丢弃的废物没什么两样的,人类而已。”
于是,少女如此断言。
语言化为锐箭,挑开了白兰的假面。
白兰的面皮,忽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那突如其来的痉挛瞧起来有些诡异而可怖,就像面皮是被谁拿着根线吊着往上这么一提,神经的挛缩只浮现在了表面,底下的血肉却依然顺着天生的肌肉纹理与骨相自然地呆在原位。
他身上那套白色的制服因为方才一拳带起的气浪,以及从高空坠落的冲击,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柔顺整洁的白发也变得灰扑扑的,失去了银亮的色泽。
两颗缭绕着水蓝色死气之炎的火钉贯穿了他的双腿,将他死死地钉在了深坑中,剩下那一颗钉住了他一只手掌的火钉则被逼出了半截,此刻正嵌在他的手背中摇摇欲坠。
白兰垂下了头,这时的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半晌。
白兰半坐在深坑中,然后,缓缓地用另一只还在淌血的手掌,握上了钉住他手的火钉。
下一瞬,他身上代表大空的死气之炎骤然盛放、膨胀到了极点,几乎下一秒就要炸裂。灼热的气浪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他四周的空间,火焰怒啸着组成了一个燃烧着的保护膜覆盖在他手掌之上,紧接着,他用力一拔,那剩余的半截火钉顷刻间便被烧作了灰色余烬。
白兰缓缓抬起了脸。
被揍得高高肿起的脸颊挤压着眼眶,尽管如此,他仍眯起了那双浑浊而浓丽的眼球,充满戾气地看了过来。
“别开玩笑了!居然将我与那些无用的工具混为一谈……你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谁?是被世界选中,要站上顶点,成为神明超越所有人类的时空霸主——白兰.杰索!”
随着从白兰口中滚出的一声低低的长啸,他对着沢田与少女抬起了手。那些围绕在他身周的死气之炎旋即就跟具有自我意识似的,渐渐流动汇集到了他抬起的掌心,凝聚成了一个明亮的、膨胀的橙色光球。
白兰明显是耗尽了自己体内的所有能量作出殊死一搏,他似乎也不管之后自己在能量彻底枯竭后会有什么后果,在这一刻由爆发的死气之炎凝聚而成的光球像是比太阳还要明亮,也无比巨大,并且,还在不断膨胀。
与这样一双紫瞳毫不退却地对视着的,是另一双形状好看的眸子。
“你才是,别开玩笑了,白兰。你无法成为神,这世上没人、也不该有人成为神。”沢田淡淡出声。
狂风撩动着他的衬衫下摆,将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灌得鼓成了笔直的一线。柔亮顺滑的棕色发丝下,是一双目光坚定而清醒的眼眸。
像广阔麦田中被阳光照耀着的金黄麦浪,也像落日前奋力燃烧着的最后一抹橘红余晖。
棕发少年抿紧了唇,也朝着白兰,以同样的姿势抬起了手,眼神饱含意志。
火焰涌动。
与此同时,更多的死气之炎也汇集到了一点。
那些死气之炎来自于主世界的我、尤尼、狱寺、山本、了平……来自于所有虽然沉默却始终坚定支撑着伙伴后背的朋友们。不同属性的死气之炎分别闪耀着不同的色彩,贯彻着自己主人不可动摇的觉悟,缠绕融合在了一起,汇聚成沉默却源源不断的川流,温柔地注入了沢田掌心同样由大空火焰结成的光球。
然后,白兰与沢田,几乎是同时放出了自己囤积已久的能量。
沢田手上的光球化为了庞大的火焰光束,杂糅着颜色各不一样的死气之炎,像山洪、像海啸、像早该悬在白兰头上的那柄足以叫他毙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狠狠地劈向了白兰。
这股力量实在太过庞然,以至于我能清晰感受到身周的空间都在随之震荡,发出细微的哀鸣;洪流所到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被烧焦,开始一寸寸地开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