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稀奇,你们两个居然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入江正一低声喃喃着,也许是胃痛还没完全消解,他讲话还有些费劲。
他扶了扶刚才一直没能顾上的镜框,将其重新推回了鼻梁上,喘息片刻,而后语速极慢地说:“我也同意。”
“——当然,如果发生了什么万一,我会负起成年人应有的责任,不会让那些孩子独自面对。”
二比一。
结果已经确定。
入江正一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我与沢田两个人。
“小唯。”沢田转过身来唤道。
“我不是反对的意思。”声音从喉间自然地滑了出来,“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下决定。”
会议室里除了沙发之外,还有一张办公长桌。
办公长桌两侧并列放着一个个椅子,台面上则摆了一个漂亮的长颈花瓶。
珐琅质地,水蓝色瓶身,色彩像水一样流动着,明艳鲜亮,其上雕刻着镂空立体、含苞待放的纯白花朵。
花瓶中,玫瑰、郁金香、散尾葵正灿烂地盛放着。
「我」伸手抚上了郁金香长而薄的花瓣。
“如果计划失败,我们……那些孩子长眠在这儿的话,那么永久缺失7^3一角的、十年前的时空,会变得怎么样?”
「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可答案已经明显到呼之欲出。
——会彻底崩塌。
而沢田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他清俊柔和的面庞像被乌云遮盖的月光那般,眼底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指尖轻抚着的花朵是如此富有生机,生命力旺盛浓郁得仿佛要凝结成水珠滴落。与此相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干涩。
“……这样一来,世界甚至无法推进到我们此刻身处的时间点。”
“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沢田清润的嗓音响了起来。
他往前一步来到了我面前,垂着眼深深凝视着我。
温暖的、柔软的、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了我的脸。
先是额头,接着是眉毛,眼周,鼻梁,最后落到了唇瓣。
“在做出抉择、真正踏上分叉路之前,没有人能知道结果如何。”
他的指肚带着眷恋的温度,描摹着我的五官,最后沿着唇瓣一路下滑,牵起了我的手。
“我小时候消极又爱逃避,但是小唯面对困境总是积极又乐观,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
沢田笑了笑,一路带着我的手贴在了他的胸口,最贴近心脏的部位。
“所以这一次,比起维持既定的过去,我想赌一把可以改变的未来。”
掌心离他心脏只隔了一层血肉。
他胸口的那颗生命之源跳动得沉稳而有力,一下接一下,炙热滚烫的温度似乎透过那层血肉与皮肤,眨眼间就烧了上来。
「我」抿了抿,抬眼望着他。
青年的眼瞳含着挣扎、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饱含意志的坚定。
那份意志驱散了乌云,将他眼眸打磨得耀眼而璀璨。
「我」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认真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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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在此结束。
又是仿佛要跌进深海的坠落感。在忍耐过这阵长长的下坠感后,我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然后猛地直起了身体。
白兰放下了书,半掀起眼皮朝我望来。
方才在梦境中因为经历而产生的情绪还残存在体内,我注视着白兰,脑子里却不由掠过了上一个疑问。
与白兰的两次偶遇只是巧合吗?
……不,他绝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我内心警惕,手指不禁微微用力,纸张随之被捏得皱起了一角。
他到底想干什么?来见我,是因为他的目的和我有关吗?
我飞速转动着念头,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了白兰自然搁在书侧的手上。
在梦中曾见过的那只镶嵌着小翅膀的指环,正乖巧地贴着他的食指指根。
玛雷指环。
既然拥有着它,那这个时空的白兰,也会使用火焰吗?
我想起了那天在超市他靠近我时,那种如芒在背、仿佛被嗜血野兽盯上一般的不适与寒意。
那是基于生存本能的警报。
这个白兰,大概也很强。
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哪怕我现在顺利逃走了,也一定会再被找上。
正当我努力想着破局方法时,白兰坐在对面静静注视着我,从鼻腔里溢出了带着疑惑的一声轻哼。
“现在你的眼神,跟主世界的你很像,就好像……一下又认得我了。”他歪了歪头,表情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困惑与好奇,“是因为那些奇怪的清醒梦吗?你刚刚又做了?”
我“唰”地一下抠紧了书皮,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