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留恋地最后看了几眼展翅高飞的群鸟,接着慢慢转过了身体,变成了正对着我们的朝向。
他身体看起来很健康,站得挺拔而有力,如一株劲松。
“布鲁诺的后续事宜彭格列会接手处理。”他说着,仔仔细细端详着我与沢田的面容,半晌,那锋锐的目光倏忽间软和了下来,变得和蔼而慈祥,“你们被教导得很出色。”
「我」与沢田俱都沉默着不说话。
这间房间采光很好,窗帘被各自束在了两侧,光照通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映得满室都盛满了金灿阳光。
在这灿烂的光照中,老人走了过来,蹲下了身体,视线与沢田平齐着,亲切的面容渐渐变得庄重而严肃。
“纲吉,继承彭格列吧。”老人说。
指甲刺进了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
「我」咬着唇,紧皱着眉头看着老人。
沢田身体一颤,怔怔地抬起了眼。
他声音艰涩得像是被车碾过后用胶水一块块拼合起来的玻璃,震惊的、愤怒的、甚至夹杂着几丝厌恶的语气从他口中吐出:“明明已经因为继承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你现在却还要坚持跟我提这个吗?九代目。”
因为光照的原因,老人的眸色显得很浅。
沢田的态度并不能称之为友善,但老人的表情纹丝未动,眼神依旧包容——或者说,他看沢田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年幼的、涉世未深的、尚且怀揣着天真的小孩。
老人低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对彭格列有诸多反感,但纲吉,你打败了Xanxus,通过指环战正式继承了彭格列指环,也是剩下的唯一拥有彭格列正统血脉的继承者。”
“无关你想与不想,只要你有这层身份,将来会遭遇的危险就绝不会少……甚至,也有可能像布鲁诺引发的事件一样,将身周的人都卷进来。”
沢田的手倏然攥紧了,死死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我听不太懂老人的前半段话,但后半段老人却剖析得十分明白,再加上先前梦境里看到的,戒指燃起火焰的情景,连蒙带猜,我大概能意识到,彭格列指环应该是某种代表性的、很珍贵的信物。
所以我也认识到了,这个人说的应该确实是真的。
沢田脸上浮现了明显的不甘心,以及快要满溢出来的悔恨与自责。可尽管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得厉害,嘴皮掀了又合,张了又关,牙齿咔吧咔吧地打着颤,他也却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也许,正因为清楚老人说的是正确的,他才会如此痛苦、懊悔与不甘心。
“继承彭格列的话,你就会拥有足够庇护周围人的力量,我会协助你将权利平稳过渡。”
沢田抬起了眼,咬紧了牙关。
“啪”地一声。
是他将拳头砸向身后墙面的声音。
空气在细细地震颤着,冒出了尖锐的悲鸣、他的拳头很重,墙面在他的拳头之下显得不可思议的脆弱,开裂出了道道裂缝,簌簌抖落了一地墙皮渣子。
墙灰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老人却连眼睛也不眨,微笑着,从容地凝视着沢田。
“纲吉,我曾说过,我选择你,不仅是因为血脉,也是因为看到了你身上能改变彭格列的可能性。”老人微微偏过了视线,看向了被砸出一个深坑的墙面,慢慢说道,“因此,无论这种可能性导向的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接受。”
“沢田纲吉。”
老人轻轻叹了一声,转瞬间,他脸上和蔼的神色消失了,面容变得尤其严肃而郑重。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意志即是彭格列的意志。”他握着沢田的手,将它翻了过来,露出了上面戴着的那枚造型古朴精美的指环。
戒指打磨得很漂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彭格列活得太漫长了,漫长到开始腐朽生脓、开始模糊了本来面目。所以,是时候该改变了。”
老人静静地注视着指环,目光怀念,就像在看一个许久未逢的老朋友,而后,他闭上了眼,抬起头,复又睁开了那双锋锐的、具有魄力的眼眸,微微笑了。
“——新生也好、毁灭也罢,均由你来决定。”
画面在这里中断了。
意识重新坠入黑暗,像跌入了广阔无垠的深海,一直一直往下不断掉落,终于,它穿过海水,重新触及了地面。
意识归拢。
我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还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张大了嘴,近乎于迫切地快速换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直至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神。
后背出了汗,湿淋淋的,睡衣也被捂湿了一大片,黏腻地粘在了身上,额头也湿漉漉的,叫我觉得自己仿佛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