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做饭吧。”唐小虎摸摸黄瑶脑袋。
“你会做饭?!”黄瑶叼着披萨,瞪大眼睛。
“十几岁就没了爹妈的孩子,哪有不会做饭的?”唐小虎说完才自觉失言,唯恐又勾起黄瑶的伤心事。
可黄瑶只是就势躺到了他的腿上:“那……以后的饭都你来做?”
“好。”唐小虎乖乖点头,揉揉黄瑶头发,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他的旧T恤。
八月机场送别时,黄瑶被乌泱泱一群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唐小虎不能在人前和她拥吻道别,只能默默替她推了一路行李箱。临过边检时,唐小虎将随身行李递给黄瑶,感觉她的小手恋恋握住自己的右手尾指,旋即松开,微笑,和众人挥手道别。
之前她问他要了几件穿过的衬衫和T恤,他那时候不知道它们会被她装进行李箱,漂洋过海来到这遥远岛国,代替他日夜陪伴着她。
黄瑶娇小,男式T恤宽大,躺下时领口斜溢,露出白色内衣肩带。
隔壁又有乐声传来,这次不是重金属摇滚。
黄瑶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什么歌?”唐小虎问。
“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
“唱的什么?”
“你那个商学院白读啦?”黄瑶抬手刮了一下唐小虎鼻尖。
唐小虎不气不恼,只是笑。
其实这些年来,他把黄瑶留在白金瀚小隔间里的所有书都读了一遍,包括那本五百九十二页的《认识海洋》。但英文实在是与他八字不合,一看就困。
“当我年华老去,美丽不再,你是否还会爱我/当我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还会爱我/我知道你会,我知道你会,我知道你一定会……”黄瑶一句一句将歌词翻译给唐小虎听,泪水忽然蒙上了她的眼睛。
“唐小虎,刚刚整理你的行李箱,看到你的护照,上面有英国海关的出入境盖章。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你来过英国?”
唐小虎怔住。
“只呆了一天就走了?”
点头。
“来看我?”
迟疑,但终于点头。
“我怎么没看到你?”
“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
黄瑶的眼泪滑落,起身紧紧抱住唐小虎:“看不到你,我怎么可能好好的?”
唐小虎隔着他的T恤环抱住他的姑娘。
屋外寒风呼啸,室内暖气充足,他感觉自己抱住了一整个春天。
“呀!下雪了!”黄瑶惊喜地指着窗外。
唐小虎回头,真的下雪了。
伦敦的冬天天黑得早,窗外的雪片在昏黄路灯下飞旋舞蹈,随风雪起舞的还有窗外那棵高大橡树。
“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这棵橡树吗?当初决定租下这间屋子,除了因为有单独的洗手间,还因为窗外有这棵树。秋天的时候,满树叶子都黄了,橡果成熟的时候,小松鼠跑上跑下收集过冬的粮食,一抬头就能看到它们红色的大尾巴在窗台上一闪而过……”
黄瑶和唐小虎坐在地板上,背靠床栏,并肩望着窗外的树影和雪花。
刚到伦敦的时候,黄瑶随时随地都想拨通唐小虎的手机,把听到的看到的遇到的点点滴滴统统分享给他,像冬天的晚上分享刚刚掰开的热红薯。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其实不是,尤其当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会立刻接起她的电话,认真倾听她的琐碎:伦敦又下雨了,刚买的雨伞丢了,橡树的叶子黄了,刚刚过去的那片云好像一只鲸鱼,学校食堂新增加的亚洲炒面味道竟然还行……
有时候黄瑶也有点小小心虚,尤其听到电话那头不断传来有人向他请示汇报的声音。
“你是不是有要紧事啊?有的话……”
“什么事比你要紧?”
她从幼年时就一直缺失的安全感,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被立即接起的电话中,在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的偏爱中,得以被补全,被填满,被确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天地终究尚存一丝不忍,给两个十几岁就没了爹妈的孩子以彼此,以这样一个温暖的冬夜。
“唐小虎,你饿吗?”黄瑶轻声问。
没有回答。
转头看,他已经闭目睡去。
黄瑶深知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时差的力量,小心扶他躺好,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蜷起身体,将全身骨骼缩成小小小小的一团,嵌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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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虎醒来的时候以为天已经亮了,定睛再看,原来是窗外的雪光。
手机显示伦敦时间深夜一点,他大概睡了六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