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似乎是大门被某种外力强行撞开。
客厅灯光大亮,手电坠地,暴喝声,扭打声,掀桌倒椅声。
一声嘶吼猛然暴起,仿佛痛极怒极的兽类,黄瑶辨出那是唐小虎的声音。
“虎叔?虎叔!虎叔?!”
她左手持刀,右手推门,却发现卧室门板被人用身体抵住,她推不开去。
“瑶瑶别出来!”
“虎叔……”
警笛传来,脚步声纷乱。
“警察!”
“不许动!”
……
一个世纪过去了。
卧室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拉开,来人夺下黄瑶手中尖刀,高声呼喊“里屋还有个小姑娘!”
突如其来的光线灼痛黄瑶的双眼,她看不真切,只闻到一阵腥味。
不,不是鱼腥味,是血腥味。
人声嘈嘈,人影重重。
可她找不到那个说“瑶瑶别出来”的声音。
可她找不到那个用后背抵住她房门的人。
那个她最讨厌的人。
听说他受了伤。
听说伤他的两个小贼是外地盲流,在旧厂街的地下赌档输红了眼,路过菜市场时顺走了肉铺陈伯的剔骨刀,想着翻墙入室“借”点小钱。
听说京海道上本年度最佳笑话是,白金瀚小虎哥被市公安局授予了见义勇为英雄奖。
再见到他已是一个月后,作为答谢,爸爸请他来家里吃饭。
还是没心没肺一张笑脸,只是左边嘴角多了道醒目伤疤。
疤痕很长,颜色鲜红,显然刚刚拆线不久。
“瑶瑶,给虎叔泡杯茶。”爸爸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出厨房。
冲茶,端出,放下,甜甜一声“虎叔,喝茶”,乖乖退到爸爸身后,用口型向对面那人无声警告:耗。子。药。
他嘿然一笑,抬手欲喝,却被爸爸劈手拦住,与自己那杯对调了一下。
爸爸呡了一口,拧起眉头,艰难咽下。
“瑶瑶,你这是放了……多少糖?!”
第2章 2003
2003·虎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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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瑶的九岁生日是唐小虎陪她过的。
过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那天一早黄瑶就有某种预感,编了条短信发送过去:“虎叔,今天我就不去了,身体不太舒服。”
对方一个电话飚过来:“瑶瑶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头?手?脚?”
“呃……脚,脚不舒服。”
脚不舒服就走不了,走不了就去不了,这么简单的逻辑希望虎叔您能够明了。
“我背你!”
“呃……还有作业,快开学了,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我让光头勇帮你写!”光头勇是虎哥的小弟之一,辍学于小学二年级。
“其实,虎叔,过不过生日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我答应你爸今天好好陪你的!你今天九岁了!九岁!很重要的好不好?!”
“为什么九岁很重要?”
“因为……因为九岁之后就十岁了,就再也不是九岁了!”
“……”
“瑶瑶?瑶瑶你还在吗?”
“在……”
“在就来开个门呗。”
“???”
“我到你家门口了。”
“!!!”
看着一身簇新西装的唐小虎拉开他那辆簇新奔驰大G的后座车门,装模作样比个“请”的手势,黄瑶心中一凛,转身欲逃。
上回他穿新西装,是参加她的家长会。
爸爸去给高伯伯送鱼了,唐小虎临危受命,发誓好好表现。
“瑶瑶放心,都听你的!瑶瑶说怎么做,虎叔就怎么做,瑶瑶说怎么说,虎叔就怎么说!”
“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说。”
“好的!”
不料班主任临时起意,“让我们欢迎本次考试全班第一的黄瑶同学的家长上来和大家分享教育经验!”
唐小虎在夹道的掌声中昂首阔步,踱上讲台,大手一挥,滔滔不绝:“大家好大家好,我是瑶瑶的叔叔。我们家瑶瑶呢,打小就聪明,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俗话说了,近墨者黑……”
他滔滔不绝了五分钟。
黄瑶僵立教室最后一排,熬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五分钟。
五分钟后,唐小虎意犹未尽,伸手入袋摸出烟盒,喜气洋洋就要给在座众家长发烟。一抬眼瞥见黄瑶脸色不对,赶紧把掏了一半的烟盒塞回口袋,想下台又心有不甘,觉得灵魂深处的骄傲和喜悦还未得到充分抒发。
忽然之间,他灵感迸发,甩着两条大长腿咔咔几步迈到回座位,取出挎包,拉开拉链,挨家挨户,开始发钱。
天公作美,今早刚从赌档收了一轮租,都是簇新的百元大钞,倍儿有面。
“来来来,今天刚收的……发的工资,不多,每人六百,大家都沾沾我们瑶瑶的喜气哈!老师好!老师辛苦了!老师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