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扬在看到于航和束君屹照片之前,根本不认识束君屹。于航读中学那会,正是他东奔西跑忙事业的时候,在家待的时间屈指可数。
于航问得委婉,说:“束君屹跟我一个中学,我俩从前就很好,他还来我家玩过,妈,你记得他吗?”
钱进板着脸,不看于航,专心剥着面前的砂糖橘。
于航果然想起来了。
于文扬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说:“从前就认识啊,那更好,知根知底嘛。”
“好什么好!”钱进扔了橘子,声音有些变调,“于航,你是聪明孩子,应该也猜到爸妈这次来是为什么。亲密照被人发得人尽皆知,像什么话。都说那个束君屹是好孩子,我看也就那么回事,真为你好,怎么能让你在全公司面前丢这么大的人。”
“这事怪我,君屹脸皮薄,我害他丢这么大的人,该反省。”于航点点手机,束君屹还没回他。“我本来想去美国,跟你们讲的,一直忙,你们来了正好,明儿我带君屹一起,咱们正式吃个饭。”
“啊好呀,都说他是咱们公司最有潜力的青年才俊,我见见。”于文扬把话头往工作上扯,老婆明显不满意儿子的感情问题,儿子非要字里行间秀恩爱,他夹在中间也很艰难。
“于航,我问问你,Jen那么好的姑娘,你看不上,世上那么多姑娘,你为什么非要找个男的。”
“感情的事,没法勉强,我就是喜欢男的啊。”
“好,好,你喜欢男的,也行,那么多男的,你为什么非要找束君屹?你知道他……他安的什么心啊!”
于航放下手机,坐正了,神情也严肃起来。他看着钱进,一字一字问道:“妈,你知道他当年经历了什么,对吧?你也知道,我欠他一条命,对吧?”
于文扬很少看见于航这样的神色,儿子极力压着内心汹涌的爱意、怒气、和歉疚,尽量让自己在父母面前礼貌得体,心平气和,可他说出这么重的话,连呼吸声都沉了很多。
“于航,你在说什么啊?”
“爸,”于航摊牌了,“当年我出车祸,你正在国外,我妈安排包机带着我去了美国,跟你会和。你只知道我车祸是意外,治好了外伤又需要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撞了头。其实不是。”
于航在于文扬惊诧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当年有人想绑架我,勒索你们。但他们来学校的时候,碰巧我在打球,校服丢给场边等我的束君屹,束君屹套着我的校服,被绑走了。”
“他知道绑错了人,却为了保护我,没跟绑匪说,一直坚持到警察来,才被发现。因为他冒充我,拖延时间,绑匪逃跑时气急败坏……”
于航深吸了几口气,掐着手颤抖不止,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
于文扬这才想起,那段时间,钱进说国内不安全,就留在美国,于航康复了也不回国了。他偶然看到钱进在看北川绑架案的新闻,还笑着说钱进看这种新闻自己吓自己,这种事在哪都有,美国还成天枪击呢。
原来是这样,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钱进。
“是,你赎罪,你报恩,”钱进迎着父子二人复杂的目光,“我自私,我卑鄙!我明知道绑匪绑错了人,却只字不提。我是个母亲,为自己孩子的安全我什么都做得出,你当时都不在北川,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偌大的总统套房的客厅,落针可闻。
良久,钱进的呜咽自沙发端头响起。于文扬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本能地走过去,轻轻抚着钱进因哭泣而抽动的背,他说:“对不起啊老婆,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事。怪我……怪我。”
“但那孩子吃了这么些苦,咱们,咱们不能装作与我们无关,不管不问,是不是?”
“我试着联系过他家,于航病好了之后,我偷偷联系过他们家,可是人已经搬走了,那家妈妈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我知道,那个年代找人不方便,我没有怪你,老婆。”于文扬轻声细语,“现在咱们知道了,找到人了,儿子替咱们还人情,不是正好吗?对不对?”
“不好,我可以给他钱,给他母亲请医生看病。但谁知道他找上于航是为了什么,万一……”
万一是为了报复呢。
钱进没把话说完,于航却听明白了。他没法在钱进哭哭啼啼情绪激动的时候,跟她理性地交流。他站起身,抓了外套出门,丢下一句:
“君屹没有主动找上我,是我缠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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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君屹回家,卧室里衣服被褥堆了一床,还有他那个木盒,盖子开着,躺在地上。里头的手机还在于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