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束君屹缓缓抬手,触碰于航的侧颊。
橘黄的光线落在于航侧脸,他双唇干裂得不像话,渗着血。双眼尽是血丝,网着巨大的悲痛。
“阿航,有什么事告诉我,嗯?”
束君屹试探地伸臂,搂住于航的脖颈。
于航没有躲,束君屹更贴近一些,揉着他的后脑,柔声说:
“抱一下,好不好?”
于航全身都是紧绷且微颤的,束君屹只好坐到他身旁,靠得更近,贴他的肩。
“没事了,”束君屹在他耳边轻声哄,“没事的,有我在。”
于航在柔声细语中逐渐弯下身,侧过头抵上束君屹的额角。他粗声喘气,觉得心痛得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他凭什么无法忍受……
束君屹受伤的时候,该有多痛。
可这个人若无其事地原谅他,接受他,现在还在哄他。
喉头的呜咽再也抑制不住,于航张口喘息:
“束君屹,”他的声音黯哑如深渊,“怎么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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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孩是不是傻?”
6岁的束君屹站在巷道里,面前是四个五、六年级的大男孩。身后的苏木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坐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抢他钱?”
束君屹拧着眉,义正言辞毫无惧色。
“噗——”大孩子被气笑了,推了矮小的束君屹一把,说:“他爸妈有钱,哥儿几个借点怎么了?孝敬学长懂不懂!”
“那不是‘借’,是抢。你们爸爸妈妈不会赞成的。”
束君屹踉跄几步,站稳,把苏木南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要你多管闲事。”一个大孩子把束君屹拎起来,抓鸡仔似的,挑衅道:“你不是束家那个小孤儿嘛,爸爸都没有,还跟我们提爸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孤儿,我有妈妈,也有爸爸。”束君屹两脚乱踢,挣脱下地。
“哈哈哈哈那根本不是你亲爸,人嫌弃你这个拖油瓶,你还上赶着叫人家爸爸,哈哈哈哈哈好贱啊这小孩是不是傻~”
“哈哈哈你是不是管谁都叫爸爸啊,来叫我们一声,我们就把钱还给你的鼻涕虫朋友~”
***
束君屹坐在小超市门口,街边的店铺都在放着差不多的歌,是最近很火的歌手,歌词含糊不清,他听不懂。
背包里装着雀巢巧克力威化,妈妈给他买了一大盒,他拿了六条。
第一次离家出走,束君屹有些迷茫。他也不想离开妈妈,但没办法,那些大孩子说的好像是真的。
他是个拖油瓶。
邻居阿婶闲聊的时候也这么说。偷偷说的,但束君屹听到了。他似懂非懂,如果没有他,新爸爸会对妈妈更好。
没关系,他已经六岁半,超过一米二,是个男子汉,自己生活也没有问题的。
“怎么这么傻!”
妈妈找到他,气得直哭。
束君屹被哄回去,他本来没想让妈妈伤心。不能离家出走,他就做个乖小孩。大人都喜欢不吵不闹、成绩好的小孩,这样新爸爸就不会嫌弃他。
***
“怎么不喊我?”于航用热烘烘的手给束君屹捂耳朵,“大冷天在外头傻等啊。”
“还好,不太冷。”束君屹把于航的课本还给他,“阿姨说你练琴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笨,你找我算什么打扰,不喜欢的人才叫打扰。”
***
“这孩子怎么又来了……说了多少遍这家人搬走了,真不知道他是倔还是傻……”
“别跟他啰嗦了,打电话叫他妈吧。”
“在打了,诶,别又昏倒了,别人还以为我们把他怎么着了呢,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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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被说过很多次傻,束君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傻。
否则怎么回想这些傻事,他一点都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那样做。
“你都知道了?”
束君屹松开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点都不想于航知道。他害怕于航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他,同情他,想补偿他。
他不需要。
他不肯提到从前,因为真相千斤重,他怕于航被压得不自由。怕他因为歉疚而选择自己,怕他们好不容易重逢的爱意不再纯澈。
他缓缓远离于航,坐直身体,声音平静得像无风无浪的海水:
“于航,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于航凝望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受了这么多苦,为了我差点没命,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束君屹看着路边的零星落叶,捏着手指尖,说:“都过去了。”
“没过去。”于航拉他的手,痛心道:“你的病一直没好,阿姨也因为这件事生病,你却什么都不肯说,不让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