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桩件件,人若在,一切都还可有转圜余地,可人若不在,这一切显然也就是成了棘手之事,显然他们是瞒不住的,亦或许也不能再瞒下去了,难保说嬴政不会知道什么,可时至今日依旧未动,谁能猜透着天子之心,蒙毅自认为伴君这么多年,他依然是看不透于嬴政,而或许看得透他的人,不是作古了,便是作古了吧……
他不得不承认张良方才的话语确实是触动到了,以他家阿兄念起了他心中的那份旧情,可张良不曾明白的是,就算他不提及,他亦是会护着扶苏,更何况他提及了,就说明了如今的扶苏于他而言的疏离,可就算是这般,他始终都是想要将这个崽儿护在羽翼之下的,事到如今,唯有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再将此事扩大下去,如实上禀,终归是能于尉缭一份体面的,想来这嬴政也不是无情之人,必是不会深究,可若是再行隐瞒下去,这怕才是覆水难收,因而纵然明知说出这般话过于无情,可他大抵还是希望扶苏面对现实的。
而扶苏纠结复杂的眼神,显然他也是意识到了这些,“又当如何上禀呢?”这或许便是扶苏的纠结所在,一步错便是步步错,谁能料到于今日呢。
“如实上禀……”蒙毅亦只是沉吟道,“公子拖不得,若是再拖下去,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扶苏必然是要赶着宫禁之前回宫,若是再误了时辰,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所以此刻唯有扶苏拿出坚定之意,才能速战速决于此事。
而这戏楼之内忽而又是一声婉转秦腔的高唱,“这戏也要结束了吧……”但见扶苏似是被那秦腔给吸引了过去,随之传来的声声喝彩之声,不过一堵围墙,到底是几人欢喜几人忧啊……
“看着时辰,应是要结束了……”蒙毅亦只是望了望天色而道,但又急切的看着扶苏,“公子……”
“这人生在世,不过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头来无非就是一场尘归尘,土归土的游戏,我且以为不如灰飞烟灭,消弭于这天际之间,亦是于陛下有个交代如何?”张良眼瞅这事态僵持不下,亦是出言直道。
这是他这话未免是显得有些过于的“骇人听闻”,但见蒙毅流露的这般吃惊之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毁之……”显然就连一向开明的蒙毅都无法接受这般事实,将人“一把火烧个干净”,更何况于这世上的其他人,然见张良只是朝着他又近了几步,义正言辞而道,“死人已死,活人当活,蒙大夫必须要明白一件事,莫说是将尉师之尸身运回洛阳,且是出这咸阳都是难如登天,您莫不是因为李相亦或是王相都是瞎子,更何况这存在一天,风险便是高上一天,如今这李相与之王相已然将事情推脱的一干二净,所有的压力都在于公子身上,如何平息事端方为重中之重,唯有一缕青烟燃在这咸阳城内,以羽化升天平息高人之言,了解此事,至于洛阳山高水长,报丧之事且有怀安再跑上一趟便可……”
“我怎觉得你这话里之意,反而是觉得他之一死,事态可了?”蒙毅似是有些怀疑之色望着张良,而这脚步更是欲往那房内走去,但见张良亦是不甘示弱的回怼道,“这是当下最好的方法,不是吗?蒙大夫……亦或许您还有更还好的高见,如实上禀,陛下回追,身败名裂,公子蒙难,这难不成才是蒙大夫想要看见的,自然我且知的是蒙将军亦是不愿看到这般景象吧?”
“张良……”蒙毅一个转身便是提溜住了张良的衣领,那方才还似是颇为淡定的蒙毅,这货子明显头顶都似是在冒着火,亦是扶苏见状轻吼了一声,“毅叔……”方才见蒙毅松开了那掣肘这张良的手,狠狠将人往后推了几步,“尉师的家人都在洛阳,若是……”显然扶苏亦是有些无法接受这般结果,纵然他明知这种结果是对所有人都为最好的。
可张良亦是满心复杂的轻摇了摇头,“清风明月惹尘世,徒留人间万里空。莫教俗身困于世,回望人间万般景。”他的轻声呢喃之下,不时的揉着自己的胸口,显然说出那番话于张良而言亦是痛苦的,尉缭于他之信任,为他铺的万里绵长路,他不是感知不到,若说韩非去了他的心结,那么尉缭就是给了他活下去的路,可如今他却要以这人世间最为残忍的方式送他离开,平心而论,他心中的苦痛亦是可见一般,可他更知的是大丈夫立于世,必是要分轻重,知进退的,他们所有人的目标,都唯有一人,便是扶苏,唯有扶苏安好,才不负他们这些人的一腔热血与付出,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扶苏之意,他亦是明白,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