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缝切换的转变,昔日的年少处处受人掣肘的秦王,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是正值当年的帝王,众人只见他这盛名之下的种种威严霸气,却是少有人还记得他那些是如何的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再看底下这些人眼中满满的敬畏之意,较嬴政欣喜之余或许更多的也是生出了一种寂寞之感,那颠沛流离的童年,御极夺权的青年,横扫六合的壮年,母亲偷人要推翻他,弟弟成蟜暗地谋划欲取而代之,父亲早早离世抛下他,年少故友燕太子丹要杀他,能臣干将要叛他,吕不韦“掣肘”于他,在这睥睨天下的年月里,当他傲视众人的时候,他的内心莫名的便是有着一丝颤栗,那些仇人故人,一个个都已然是走了,徒留下他这个孤家寡人独享人世间的繁华,坐拥这天下之后的寂寥,也唯有他自己明白,回身之时,唯有的相交之人,如今也只是跪在下首的臣子,诚如李斯、蒙毅,远在上郡的蒙恬,甚至就连他家那崽儿……
似是想到了什么,嬴政扫视了这依旧是称颂之声的众人,他这发觉自家那崽儿今日里居然没出现在这大朝会上,可见的便是嬴政这脸瞬间便是垮了下来,他大抵是不相信他家这崽儿不知道今日是什么事情,居然也敢给自己跑神,他可是记得今早还特地让王卤去盯在那崽儿要出席的,这会儿他一深思,猛然发觉似是这王卤到现在也没回来,这眉头一下子便是皱了起来。
这不过这盛事之下,这一个个都且等着嬴政的封赏,自然也就没有在意嬴政此刻的气息的变化,毕竟如今的嬴政可非往日的秦王了,单是他这养气的功夫,就足以让人分不清他的喜怒哀乐,就连往日跟嬴政心里的蛔虫一般的李斯,今日里也似是只沉浸那喜悦之中,毕竟作为嬴政称帝的头号之臣,他的功劳足以载入史册,更何况他家的妮子马上就是要成为了这“太子妃”了,饶是向来以冰山示人的李斯,此刻也是难掩那心中的激动之意,要知道嬴政至今未曾立后,许是不希望出现那种如华阳太后,或者是如他母亲赵姬这般的后宫干政之人物,亦或许是不愿立了后,日后万一诞下公子,威胁到扶苏这长公子的地位,须知这历来的王位继承人就是立嫡立长的,这若是那个女子做了王后当真生下嬴政的儿子,那可就是妥妥的嫡子了,这对于扶苏的威胁无疑是巨大的,是以嬴政这后宫之中王后的位置可是一直空缺着,如今他家这妮子嫁了过去,不说别的,至少这后宫女主人的地位是着实跑不了,这于他而言自然是利好之事,可见嬴政这坐稳天下,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这李斯了,朝中新贵,又与嬴政连襟,日后的后继之君还是他女婿,如今尉缭又卸任了,李斯可谓是政权在手,这风头无两之下,他是巴不得嬴政早早的将这些事落到实处呢。
当然这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忧,首当其中的便当属是这王琯,他虽任职右丞相,处处可压上李斯一头,也曾有过一段时间风头无两,可他心中一直也都是明白,嬴政许他以高位,一是不愿寒了功臣之心,二是有了掣肘之心,希望自己与李斯是相互制衡的。
这也无可厚非,历来相邦的位置就是过于的位高权重,极易威胁到王权,嬴政这心里有了集权意识也是再过正常不过的事,可他大抵还是虚的厉害,毕竟嬴政骨子里想要落实的政策是与李斯一致的,从嬴政主张于实行李斯的郡县制,而摈弃自己的分封制便是可见一般,故而虽然可见李斯低了自己一头,可实际上在制定国策与实施上面,嬴政明显是更侧重于李斯的,显然对于这一切他是看得极为明白的,可你若问他,既是深知嬴政之意,为何不去选择迎合嬴政之意呢?恰恰问题也是出在此处,他若是当真与李斯二人合于一处,怕是嬴政该日夜难眠,显然嬴政将他推到这个位置,最大的目的就是与李斯互相牵制,若是他此刻调转船头与李斯一道,且不说李斯愿不愿意,嬴政向来也是不会同意的。
是以,见此刻这般的山呼之声,反而是让王琯这眼中担忧之色不减分毫,这般进退两难的情况下,衬的他更是举步维艰,似是想到了什么,但见他咬了咬牙便是出列道,“臣启陛下,如今天下初定,臣以为显我大秦千秋万世之盛况,应立太子……”
王琯此举无疑是平地起惊雷,今日众人所商议的不过是嬴政年号以及称呼之问题,可偏是王琯居然提出了立太子之说,这往好了看,是喜上加喜,可难免不会有心人认为,他这是在触嬴政的眉头,毕竟他这大事,你这上赶着要给他找继承人,难免不是存了咒他早死之心,更是难免会让人觉得扶苏迫不及待想要上位之心,虽然扶苏无此意,可王琯的举动难免会是让人多想,毕竟这纵观嬴政诸子,除了扶苏也无人可当得上太子这一位,更何况嬴政早早的为扶苏立威,其他公子甚至于连扶苏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这昔日倒是有那么一个胡亥,可如今这人是死是活,还是在那个犄角旮旯塞外吃风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