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愈想愈深,面上神色愈发捉摸不定。
萧南烛看在眼里,凤目微眯,她到底想做什么?
青铜烛台上,灯花「哔啵」一声爆响,雅厅内明光透亮,又疾速黯淡下来。
宁嫣惊醒般的回神,再望向萧南烛时,小脸腾起淡淡红雾,竟隐隐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面前这位小郎君,可不止是前段日子,与她交谈甚欢的少年萧南烛。
他是大燕朝杀敌无数的名将,是位高权重的四皇子,无数贵女小姐倾慕的对象。
他性情阴鸷、冷漠,前世与她很不对付。然而这样一个人,却背地里偷偷喜欢着她。
宁嫣桃腮飞红,越发不好意思。
当务之急,还得弄清萧南烛知不知道她是前世之人,她浅笑道:“我入国公府之前,一直在舅父家长大,舅父家中并不宽裕,我没学过琴,听不懂。”
萧南烛凝眸:“是么?”
宁嫣颔首,酝酿着试探:“何小叔,你口中所说的姑娘是谁呀?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萧南烛抿唇良久,缓缓掀帘走出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宁嫣昂首望他,追问道:“那她此刻在哪里?”
她此刻在哪里,你真不清楚?
萧南烛淡淡垂目,鸦羽似的睫毛掩去眸中情绪:“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宁嫣眨眨眼,瞧这反应是没发现她是前世的宁嫣?
萧南烛说完,又笑着揉揉她发上小揪揪:“是小叔不好,忘了嫣儿现在还小,听不懂琴曲,以后等你长大了,小叔再弹给你听。”
这就是没发现她的身份吧?!
宁嫣压下疑心,望着少年清润的面目,心中掠过雀跃之意:“好,我等着。”
话毕,她又想了想,抬手捏上萧南烛的袖摆,撒娇道:“那什么,这首曲子小叔以后只弹奏给嫣儿一个人听好不好?不要再往外弹了!”
“好。”萧南烛微顿,留意到她眸底一掠而过的窘迫,好笑的点头应下。
现在嫌丢人了?当初拿这牛头马尾的曲子当众敷衍戏弄我,可是半点没有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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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二人赶回宁府已近子夜时分。
马车在百香居外的角门停下,萧南烛将宁嫣抱下马车,紧了紧宁嫣身上的小斗篷:“注意别摔着,小叔送你进去。”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小叔也回去歇着吧,夜很深了。”宁嫣甜甜微笑,朝掌间呼了口热气。
“好。”萧南烛没有拒绝,笑容温隽如画:“嫣儿,今夜好梦。”
宁嫣眸中亮光一闪,声音少有的清脆:“那我希望梦里有你。”
萧南烛微怔,宁嫣掩唇咳了一声:“小叔,我先进去啦!”
她说完,轻福一礼,转身跑得没影。
萧南烛悄悄随她跃过角门,穿过竹林,见她与侍女一同入了屋子,才放下心来。
夜风凄冷,空中月明星稀,泠泠月光照在院中尚未溶雪的地面,泛着森冷寒光。
萧南烛倚在竹枝上,昂头望天上空寂月色,心中却如烈酒浇肠般,从未有过的火热与温暖。
愿她此夜梦中,良人入怀,当真是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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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明堂,豫国公府大夫人宅院。
清早,安神香熄灭没多久,舒氏醒过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主屋内能砸的玉瓷,砸碎了一地,又赶了好几名侍女到院中雪地上罚跪。
梁嬷嬷迈进寝屋时,就见满地狼狈,侍女们垂头噤声。舒氏坐在妆镜前,正不耐烦的拿着把银篦子梳头发。
梁嬷嬷是舒氏的贴身乳娘,自幼在晋国公府照顾舒氏,后又陪着舒氏嫁入豫国公府十多年,最清楚舒氏的心思。
她叹口气,上前接过舒氏手中银篦,沉声劝解:“夫人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闷气?”
“长康堂那老货不是向来如此?泼辣上不得台面,她也不是头一回找您不自在,忍忍过去算了吧。”
“可她这是头一回指着我的脸糟践我!”
舒氏面容憔悴,冷眼瞪着妆镜中憔悴的自己:“昨日她急匆匆派人来请我过去,我还当她关心姝儿的身子,哪知我还没坐稳,她就指着我骂我治下不严,苛待庶女!”
“平日说我传嗣无功,我倒也认了,何来的治下不严?!”
舒氏越说越气,手上死死捏住一支嵌东珠的金凤钗:“这偌大个国公府,上上下下什么地方不是我在打理?”
“十多年了,何曾出过错漏?!别说府里,就是那府外,国公爷的差事,这宁家满门荣华,不都是靠着我去母家找几位哥哥帮衬?!”
梁嬷嬷严声提点:“夫人,可别再说气话了,国公爷不喜欢您将提晋国公府挂在嘴上,您何必平白与他闹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