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思到此处,心知不可破坏他的计划,便不再拦他。只是老太太憎恶宁文斐,等下怕是要甩脸子给他瞧。
“小表叔,手上包扎的伤口还没好,当心生出冻疮来。”
宁嫣出言关心,踮着脚尖将手炉塞到他怀里,又轻轻朝他递了个「安心些、跟着我」的眼神。
萧南烛瞅着她圆溜溜的眼色,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面嬷嬷也是愣了愣,赶紧责骂门边侍女们干杵着,不懂规矩。侍女会意,忙又递了个手炉过来,重新奉于宁嫣。
宁嫣再度谢过,嬷嬷揉揉她的鬟发,笑着引她与萧南烛转过座屏:“这京城冬日极寒,二位贵人年纪都小,平日可得注意着,染上风寒可难受了。”
厅堂内中地龙烧得正旺,四处檀香袅袅,暖烟霭霭。
宁嫣见到软座上的老夫人,立刻抬起笑脸,双眸晶亮的上前福礼:“嫣儿问祖母安。”
萧南烛也跟着欠身,道了句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单手滚着一串紫檀佛珠,目光避开萧南烛,让侍女扶起宁嫣:“嫣儿啊,这雪天风大,一路上可冷?”
“祖母记挂着,嫣儿就不冷。”
宁嫣眉眼弯弯,见老夫人招手,只好示意萧南烛稍安勿躁,自个儿走到老夫人膝前。
“嗯,祖母昨晚翻了篇经文,里头佛理精妙,这才叫你过来抄录抄录,回头祖母差人送后头佛堂里焚化,也算为你大姐姐祈福了。”
老夫人声音慈和,萧南烛盯着她,凤眸沉如凉水。
就这?大清早派人遣宁嫣,让她顶着个六七岁的小身体、冒着风雪赶来这破院子,就为了替别人祈福抄书?
“好!”宁嫣昂着头,眸中清光潋潋,软声应下,“大姐姐久病初愈,这又落水发高热,嫣儿很开心能为她做些事情。”
“小嫣儿真乖。”
老夫人颇为满意,自桌案瓷碟中取了块梅花方糕递与宁嫣唇边,糕点上铺着绒绒一层蟹粉,咸香软糯。
宁嫣神情微顿,张开小嘴,乖乖顺顺的咬一口。
萧南烛神色一冽,皱眉更甚。
宁嫣前世是不喜食用螃蟹的,且摄入过量蟹粉,会口唇肿胀,生出红斑,她前世一直避讳此物。
虽然早猜到老夫人并非真心爱护宁嫣,却不曾想宁嫣在老太太面前,竟要如此委曲求全、伏低做小,连一口糕点都不能随心推拒。
萧南烛盯着那碟儿梅花方糕,有意制止宁嫣食用。老夫人却一直留心着他,瞧他漏了怯,赶紧抓住机会出言嘲讽。
“嫣儿啊,”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浑厚:“你大姐姐不必你去寺庙效力了,往后你安心留在国公府罢,随你两位姐姐学学高门女子的做派,往后断不会如那些穷地方出来的小子、丫头,瞧见些点心就挪不开眼睛!”
话越说,尾音压得越重。
宁嫣与萧南烛齐齐一怔,就见老夫人眯起眼,面上嘲色更甚。
“一身乡土气!长得再俊也及不上世家豪族的哥儿姐儿,家中亲长也只配当个妾室,跑到皇城打秋风,丢人现眼!”
萧南烛抿抿唇,单薄的唇线勾出一抹笑来。
这话摆明了作践他,豫国公府数代袭爵,族中更有一名女子在宫中贵为皇妃。
没想到掌事的老太太如此粗鄙不堪,一大把年纪还善妒善嫉,毫无名门典范之态。
少年轻垂下眼,掩去唇角冷笑,拱手拜了一礼。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权且忍一忍,还是不要给宁嫣添麻烦的好。
谁知,宁嫣小脸贴到老夫人膝头,蹙眉心疼:“祖母,嫣儿不要您妄自菲薄!”
“虽然您是六品小官家庶出的女儿,又是妾室扶正,可是您这么好,怎么会丢人现眼呢?求祖母不要这么说自己。”
小姑娘神情真挚,声音如唱歌儿般软糯动听。老夫人面上又窘又怒,十分精彩。
一时间,厅堂寂若死灰,萧南烛定定看着宁嫣,两排侍女面面相觑,老嬷嬷亦是呆若木鸡,不敢乱搭话。
老夫人默了好一瞬,慢慢捧起宁嫣的小脸:“嫣儿,这话谁告诉你的?”
她手中佛珠硌着宁嫣白嫩的脸庞,宁嫣似被她阴沉的目光吓住,茫然眨眨眼:“什么话?是祖母的出身么?”
老夫人定定不动,宁嫣偏头想想,小声解释:“这是嫣儿一个人在花苑中闲逛,听修剪花叶的大姐姐们闲聊说的……祖母,嫣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宁嫣小脸拧得煞白,诚惶诚恐,全然挑不出错来。老夫人松开她,气到面色发抖。
嬷嬷回过神,连忙上前安抚,悄声劝道:“老夫人莫气,下头奴才多,一时躲懒嘴碎也是不可避免的,回头让国公夫人狠狠教训一顿,也就无人敢随便嚼舌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