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羡心底压着阴云,踏入黑黢黢的宫殿自饮自酌,没多久醉意上涌,便想回中和殿躺一会儿。
奈何中和殿太远,他穿过朔风凛凛的宫道没走几步,不留神走进瑰云殿内。
这是柳絮儿入宫后,萧明羡头一回踏足瑰云殿。
殿中明烛煌煌,廊檐下守夜的奴才们错愕地望着他的身影,响起一片片惊喜地磕头礼拜声:“奴才恭迎圣上!”
萧明羡抬手摁了摁眉心,迷迷糊糊记不清这是谁的宫殿。
但左不过是哪位妃嫔的居所,他想进内殿将就一晚,跪俯一地的奴才自然不敢阻拦。
内殿燃着地龙,四处炉香袅袅,安静的没有一个侍婢。
萧明羡负手踏进寝阁,寻着雕花窗棂上晕黄的烛光行到桌案旁,亲自斟了盏凉茶饮下去。
忽地,寝阁后方的净室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水声,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映在双扇绣鸟屏风上,温声道:“药竹,你别忙活啦!”
“我今日精神好得很,马上就歇下了,真的不用再喝安神汤……你叫外头的侍女们都安寝罢!”
女儿家的声音柔如嫩柳,还带着些许撒娇的嗔怪。萧明羡没回过神,就见屏风后的女子懒懒走出来。
一领浅白暗绣中衣,织金腰带松散地勾勒出一袅楚楚纤腰。她赤着脚踩在软毛地毯上,手中握着一条月蓝绵巾,正侧着脑袋擦拭水淋淋的头发,全然没察觉他的存在。
萧明羡缄默不语,烈酒烧心,体内好似撩起一团肆虐的火焰。
他略微讶然地记起来,这女子是几个月前南梁送来的和亲公主,帮他除掉南梁驻国大将军的承嘉长公主。
柳絮儿等不来药竹的回话,抬眼乍然瞥见萧明羡挺拔冷淡的身影,亦狠狠吓了一跳。
她瞪大水眸儿,僵着身子后退两步。
一时忘记身后不远处有一架青铜花枝烛台,踉跄的身子撞上青铜烛台时,眼前蓦地白影一晃,她已被萧明羡拥进怀里。
萧明羡乌眸沉如深水,身上蕴着浓烈的酒香。柳絮儿心头愈发惊骇,脸上鲜润血色疾速消退,猛地抬手推开萧明羡,又不自觉的退后几步。
这次她直接撞在床榻边儿上,慌张地跪下身来,抬手遮住细嫩的双脚:“圣上怎会这个时辰过来,臣妾未行接驾之礼……还望圣上恕罪!”
萧明羡蹙眉垂眼,借着青铜烛台上昏昧的灯光,打量地面诚惶诚恐的长公主。
女子背脊脆弱纤瘦,长发如漆墨般又黑又浓,发丝上细小的水珠一径滑过耳畔,如剔透的珠玉般滴滴答答落到堆叠一地的白衣上。
她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雪缎般光滑的后颈。烛光下,细腻温暖,幽香沁沁,恍似九天神女一般。
萧明羡眸底幽光暗闪,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俯身捏住她精巧的下颌:“怎么?长公主瞧见朕一口一个夫君,不敢侍寝了?”
柳絮儿微懵,一双湿漉漉的乌眸被迫昂起,倒映出萧明羡居高临下的身影。
男子眉眼如玄铁般冷鸷,霜白锦袍披上幽微的烛光,褪去些许睥睨天地的杀伐之气,竟显得格外俊美出尘。
柳絮儿攥紧衣袖,将心一横,柔柔轻笑:“这暖帐红榻,我有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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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更天,寝殿外天光未亮。
萧明羡日复一日的早朝节律。哪怕前一夜重伤濒死,次日也能准点醒过来。
他头疼欲裂地睁开眼,一帘陌生的绣云纹丹纱床幔映入眼帘,昨晚缱绻的烛光、几近一夜荒唐的纠缠跟着涌入脑海。
女子嫩藕般的小臂紧紧搂着他,如藤蔓般主动攀附在他身上嘤嘤啼哭的模样……他眸光一寒,极快的回过神来。
萧明羡侧目,柳絮儿蜷缩着躺在他身畔,秀发散乱,半张红扑扑的面颊埋在软枕内,修长脖颈下露出一段圆润的肩头,肌理细腻皓如白雪。
她似是睡得极不安稳,察觉他起身的动作,立刻皱眉苏醒过来,像从噩梦中惊醒似的。
四目相对,萧明羡望着柳絮儿水光迷离的杏眸,心中罕有地生出些尴尬情愫:“我有没有伤害到你?”
柳絮儿眼睫微颤,懵懂地琢磨一番,讷讷摇首道:“……没,比我预想的好上许多。”
“……”萧明羡浅浅颔首,忽地瞥见柳絮儿柔腻的侧颈下一片狰狞疮疤,不由探手撩开柳絮儿肩角的发丝,敛眉道:“这是什么?”
柳絮儿好似炸毛一般,冷不防扯紧被褥,一把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萧明羡没料到柳絮儿反应这样大,手上动作一顿。见柳絮儿薄唇哆嗦,迷离的睡眼竖起一片尖刀似的防备之色,便也懒得再问下去。
直至萧明羡下榻穿戴整齐后,柳絮儿浑身惊颤之意才稍稍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