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母族晋国公府舒家,更是京中如日中天的实权大族。
二人分属不同阵营,且因嫡庶之别积怨多年,却装着表面交好,推杯换盏,努力掩饰笑脸下的算盘。
她以前不懂,而今再旁观一遍,反倒看得明白。
这些世家豪门的兴衰,与黎民百姓没关系,与苍生福祉没关系,只要想办法抱住当权者的裤腿,就能得以延续。
可惜他们抱错了腿,算盘必定落空。
前世她死前,朝中风雨飘摇。
大皇子一党早早被太子拔除,豫国公失了倚仗,倒戈转向二皇子。
二皇子性情乖戾,得势后疯魔般斩杀太子亲信,又记恨豫国公曾为大皇子效力,便将宁府上下治罪,以示威信。
再后来,二皇子失德,又被五皇子螳螂捕蝉……不过据她死后所见,五皇子又被四殿下萧南烛给杀了……
皇室内乱,就是如此精彩。
宁嫣暗暗咋舌,忽而迎面对上萧南烛的目光。满室华光映照少年身上,抹去苍寒料峭之感,温暖静谧恍如画卷。
他见宁嫣望过来,轻轻扬起唇线,更是笑意朗朗,惹人沉醉。
宁婧注视到二人的小动作,气得不行,搁筷道:“三妹妹是想去小表叔那边坐么?”
纱帘轻动,桌上一圈人望过来。
宁嫣口中嚼着细嫩的鸡丝肉,还未回话,宁婧已经朝老夫探出身子:“祖母,三妹和那位小表叔是朋友,先前疯狗咬我,就是他们干的!”
“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欺负我!”
舒氏瞥过宁文斐身边的小公子,瞪了眼宁婧,斥责她住嘴。
老夫人却哼了声,单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在宁姝背上,沉着脸重重道:“到底是庶出的事多,不懂长幼尊卑!”
一语既出,桌面陷入死寂。
老夫人压着细纹横生的嘴唇,继续教训:“二丫头,这是你说是非的场合吗?有委屈不能宴后再提?”
“还有你,三丫头,你才回府多久,仗着年纪小,竟也生出这种事端来!那奶娘涉赌被打残,家丁一个劲儿说是你教唆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宁婧脸色一白,差点被吓哭。
宁嫣也觉得老夫人这火气来得太快,正思量着应对,就见老夫人斜眼瞅向对面的宁文斐:“到底是姨娘生的,半点规矩都不懂!”
哦,懂了,这是暗中挤兑宁文斐呢。
宁姝软软起身,为老夫人顺了口气,轻蹙着细眉:“祖母,您积咳数月,太医说不宜动怒,妹妹们偶尔不懂事,求您别怪她们。”
国公爷嘴角微抽,朝舒氏递了个眼神,舒氏立刻起身伺候:“母亲,先别说了,儿媳为您斟盏清茶顺顺气吧。”
“三弟啊,小孩子顽皮,你别在意,快尝尝……”
国公爷话未说完,一直静坐的萧南烛冷笑:“我觉得老夫人说的很有道理,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国朝家事,莫不如此。”
众人再度愣住,宁嫣迷惑的望向萧南烛,少年眼尾红痣烈烈,嘴角衔着一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笑。
老夫人与宁姝也打量过去,愈发觉得萧南烛眉目不凡,声音也出奇好听,如松如竹,当真是个极俊的少年郎。
只可惜是宁文斐那头的穷亲戚,老夫人鄙夷哼了声,随意应下:“小公子说的是。”
萧南烛指节扣在桌面,声音从容:“就好比,国公夫人母家外甥、当朝大皇子,明明他是长是贤,却因嫡庶之差,至今没能荣登太子之位。”
“就……当真可惜。”
琉璃榭外夜风骤起,银杏飘飞,轻纱缭缭。
少年又轻又淡的嗓音好似一块沉闷石头,砸入波涛暗涌的河面。
国公爷拧眉片刻,将目光转到宁文斐身上,眼底滑过一丝冷意。
一个毛头小子哪能懂这些,必定是宁文斐授意让他说的。
宁文斐想借这小子的嘴嘲讽他见风使舵,与大皇子同流合污,借此羞辱他!
宁文斐迎着国公爷幽幽的目光,肩膀耸动,面上强扯着低眉顺眼的笑容,心下则暗憷不已,恨不得咬牙提醒:“四殿下闭嘴。”
老夫人脸色亦是不好,讪讪的瞄了眼豫国公。
他们宁府世袭「豫国公」尊号,却无实权,国公爷都是靠着大皇子一脉,才得以在朝中谋个好官职。
忽然扯出这番话来,岂不是对大皇子不敬?
雍容华贵的舒氏更不必提了,大皇子是她亲外甥,她看不懂几人的弯弯道子,却实打实觉得老夫人在作践自己母族。
这老婆子贯爱拿乔,平日责她生不下男丁传宗接代,又明里暗里说她善妒,不准国公爷纳妾。
现在还骂上她母家晋国公府了?
老东西也不睁大眼瞧瞧,宁家借着谁的势,才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