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袁氏公子是个满腹肥肠的风流哥儿,生得又肥又壮,性情阴鄙下流,她瞧一眼便觉得恶心。
偏偏袁氏公子仗着皇后的便利,几乎日日进宫溜达,甚至屡次轻薄于她。
一国嫡出长公主,沦为佞臣玩物。
柳絮儿忍无可忍,一次那混账东西灌了二两黄汤闯进她的宫门、欲对她行不轨之事时,她抄起博古架上的一只蒜头瓶,对准那混账的脑门砸了下去。
宫婢们惊恐着喊人救命,她抱着残破的裙衫缩在血泊旁,面色惨白地瞪着满眼浑浊、死不瞑目的袁家公子。
她心底从未有过的舒畅、轻松……
袁家公子惨死,但皇兄到底记挂着与她一母同胞的情分,重重罚了她一顿,没有要她偿命。
袁氏皇后却不愿善罢甘休,处处刁难,她在皇宫的日子益发艰难。
克扣吃穿用度都是小事,皇后时不时差遣奴才或打或骂地折辱她,才是最难熬的。
如此春去秋来,一年后南梁国库空虚,终于熬不住与大燕朝的战事,主动派出使臣议和。
很快地,两朝停战收兵。
为表露各自诚意,大燕朝放还八千战俘,同时要求南梁送一位嫡亲的公主和亲,以求两朝永结同好之意。
南梁嫡出的适龄公主仅有两名,一者是她,先帝嫡出的承嘉公主柳絮儿;
另一者是袁氏皇后与当今皇帝之女。
柳絮儿缩在宫殿的角落里,几乎瞬间猜到自己要被推出去和亲,去嫁给敌国那位杀掉她父皇的可怕帝王。
但心底存着一丝念想,她偷偷躲到皇兄的宫殿听墙角,正巧遇上袁皇后催促她的皇兄下旨赐婚:
“你这个废物!我让你下旨送那个小贱人去大燕和亲,你怎么还不拟旨!你快去和大燕那边的使臣说啊,说你嫁承嘉那个贱人过去!”
“我的美人儿,你别催了!”
她皇兄声音懒懒的:“承嘉好歹是我亲妹妹啊,母后死时拉着我的手叫我善待她……我这当上皇帝还没几年,就把她嫁到大燕那虎狼窝里去,母后半夜回来骂我怎么办?!”
袁皇后愈发愤懑,哭闹道:“亲妹妹?谁让你就这么一个适龄的妹妹!”
“那贱人用瓶子砸死了我的同族弟弟,我弟弟还是你小舅子呢,你忘了吗?!现在叫她将功赎罪,替咱们的女儿出嫁怎么了?!”
皇兄沉默片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行罢,那我这就拟旨,就说承嘉长公主与咱们女儿是一个年纪的。她还比咱们的女儿年长一岁,正好和大燕那狗皇帝相配!”
“……”柳絮儿麻痹地笑一声,孤身离开。
正值芳菲四月,天上艳阳粲目,皇宫内柳絮漫漫飘飞。
她忽地冒出一个痛快的念头。若她突然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远赴他乡嫁给燕明帝了?这些人的好算盘是不是就能落空了?
但这心思很快歇下来,她的贴身侍婢药竹跑来找她,欢喜地压着声音道:“公主!薛将军要回来了!”
“大燕与咱们停战,薛将军要班师回朝了!”
柳絮儿脑中一懵,薛成风寄给她的那封「不可痴候」的绝情信,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她好似再度抓住活下去的光亮般,数着日子等薛成风回来救她。
终于,在和亲的队伍离京之前,薛成风率领大军赶了回来。
一场为兵将们接风洗尘的宫宴上,柳絮儿瞅准机会,在皇宫一池烟柳下拦住薛成风。
她无数次幻想与薛成风见面时的模样,她要狠狠扇薛成风一耳光,质问薛成风为何要放弃她?
抑或紧紧抱住薛成风,告诉薛成风她的情意、告诉薛成风她这些年过得不好、皇后宫妃都欺负她……
然而都没有,绿堤清风下,柳絮儿望着面前身形高大、面目疲乏的男子,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淌,心痛地好似撕裂一般。
“薛哥哥,你瘦了好多,军营里是不是很辛苦?”她呜咽着问。
薛成风咧开一个淡淡的微笑,酒意熏得他眼尾通红,衬着唇周没来及打理的胡渣,一副失意落拓的模样。
“军营是苦,却不如百姓苦。”
柳絮儿捂脸低泣,正不知如何开口,薛成风主动上前拥住她,声线低哑又困苦。
“絮儿,你听到前头的歌舞声了吗?我们在前线流血杀敌,每日忙着埋葬兵将,多少人连口干净的冷水都喝不到。”
“咱们的皇帝却坐在宫殿里,琼浆玉液,左拥右抱……”
柳絮儿嗅着他身上的烈酒香气,一时愣住:“薛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薛成风摇了摇头,倦怠地阖眼:“絮儿,我不想你嫁给萧明羡……咱们一起离开南梁罢?”
柳絮儿轻轻靠在他怀里,心绪一震,眼前绿堤春水霎时泛起潋滟的光波,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