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宁嫣亦打量着岳文岱。
黄杉玄带、腰佩香囊,与前世如出一辙的英俊风流,只是略微消瘦了些,一双吊梢眼比前世更为精明。
宁嫣浅瞧两眼,察觉岳文岱如前世那般震慑于自己的美貌,便面目表情地缩回脑袋。
“殿下,人在外头请安,你若不想见他,咱们便直接走罢!”
宁嫣乖巧地冲萧南烛露了个笑脸,生怕萧南烛吃味,晚上到了信王府又以此事为借口,翻来覆去地折腾她。
萧南烛未语,外头岳文岱温笑道:“微臣随父亲回京述职,巧在路上有缘与信王殿下相逢,特特下车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你出城,本王进城,何来有缘?”
萧南烛声音蕴着一股玩味的冷鸷之气,吓得岳文岱顿了一顿,方继续道:“是是,王爷说的是!”
宁嫣:“……”
她就猜萧南烛没好话!
上辈子岳文岱找她对诗论画,她是从来不曾应允过的,萧南烛这飞醋也太厉害了罢?不知今晚会不会又缠着她折腾到半夜?
宁嫣暗暗计较着,见岳文岱还要再巴结,忙得截住话茬,随口打发了两句,便借口身子不适催促车夫驾车。
青天白日下,马儿尥蹶子带起一地尘土,弄得岳文岱灰头土脸。他尴尬地拱手作揖,又担心马车碾到自己,只得退开恭送二人离去。
宁嫣心底松了口气,脑袋枕到萧南烛肩膀上打起盹儿。萧南烛身姿冷硬,垂目盯她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直至晚间,马车一径行入信王府内,萧南烛都没怎么说话。
宁嫣起初还担心萧南烛会拿岳文岱作借口,佯装生气,继而诱哄她床笫缠绵……
眼下见萧南烛当真冷淡地发起脾气,她心中只觉得委屈,甚至比萧南烛还生气!
她宁嫣是怎样的人、上辈子与多少男子相识相熟,他萧南烛当真不清楚么?
没来由地拿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岳文岱来发脾气,还对她爱搭不理……什么意思嘛?!
宁嫣越想越难受,又一路舟车劳顿,晚膳都没吃两口,直接回寝屋内歇下了。萧南烛掀被上榻捞她入怀时,她都没反应。
寝屋内烛光幽微,烛芯「噼」地几声爆响,床榻在一瞬间光亮之后陷入黑暗。唯余清冷冷的月光拂过床幔,落到二人相拥的身影上。
宁嫣心底莫名其妙憋着一股气,小脸贴在萧南烛心口,忍不住抬齿咬萧南烛的衣襟。啃咬了半晌,见萧南烛不理会,才发现萧南烛早就阖眼睡去了。
他怎么能睡得着?!
宁嫣踢他一脚,心中更不舒服。
萧南烛眼睫轻颤,却少有地梦及前世一桩藏得极深的往事。
那年芳菲四月,太子妃产子大喜,太子府中一场哄动全京城的佳宴办了整整三日。
宴席上,各路官眷贵女、世家公子们聚在花苑内执扇谈笑。他游离在所有喧嚣之外,远远站在高阁上观望花苑中与岳文岱聊笑的宁嫣。
宁嫣姿容清美,一袭攒金丝束腰红裙,手臂间挽着轻薄的流纱披帛,天上骄阳也不及她炫目半分……可惜她站在花天锦地里,满心满眼装的都是旁的男人。
嫉妒——
他清楚记得那时的感觉,眼睁睁看宁嫣与岳文岱谈笑风生,暗暗想象宁嫣甜甜软软的声音,心中似有一把毒火在舔舐肺腑。
然而很快地,岳文岱那蠢货不知说了什么,宁嫣眸色极快地沉下去,唇畔笑意却无端的深邃两分。
这是宁嫣心中不悦的迹象,估摸是岳文岱惹她不开心了……果真,下一瞬宁嫣便轻摇着团扇,懒懒地福了一礼,转身回到贵女们身边儿去。
他负手站在高阁上,眸光微闪,漠漠地冷笑一声。
岳文岱也好,抑或满苑徒有其表的世家公子也好,没人比他更了解宁嫣。
正这般想着,就见花苑中紫影轻挪,宁嫣身畔又多了个男人,赫然是他的五皇弟萧清宴。
这次宁嫣没再走开,颇有兴致地与萧清宴聊了许久。
四月清畅的暖风吹过宁嫣与萧清宴的衣衫,一径透过高阁栏杆,冷冷地拂在他胸口,竟似腊月的刀子一般凛冽冻人。
他再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回到楼阁内料理了两桩军务,脑海中仍是不停浮现宁嫣笑意盈盈望着萧清宴的模样,不由地斟了两杯烈酒饮下。
正当此时,楼阁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步伐轻细如雨,像是女子醉酒后踉跄的步子。
他搁下酒盅,眉眼愈冷。
这栋楼阁是太子知他喜静,特特安排他一人赴宴居住之所,擅自进楼的女子不是为了刺杀,便是为了谋利而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