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匕首虽然凶险,但刻意避开了要害,偏心窍右侧半寸。依萧南烛的身体与武功,这点伤是扛得住的。
且她随萧清宴上山时,偷偷从马车窗子留意过好几次,山崖下三丈之处有一道斜坡。
萧南烛必定有法子脱身,也必定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萧清宴以为他死了……
宁嫣攥了攥手心,指间黏稠的血水如冰块冻住手指,激地她狠狠打了个寒噤。
萧清宴有所察觉,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自袖中取出一方软帕子,温柔地擦拭她手上血迹。
软帕在萧清宴袖中捂得温热,触及掌心,宁嫣却觉得浑身愈发冰寒。
她不敢被萧清宴看出端倪,乖顺地僵着不动,思绪不自觉地飘到萧南烛身上。
萧南烛待她极尽宠溺,少有的两次生气,一次是她少时明明知晓豫国公要遇上刺客,为了讨豫国公欢心,还是上赶着跑去书房救豫国公;
另一次是太子府喜宴,她将会武的侍女调到太子妃身边。
萧南烛会生气,皆是因为她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想来这一次萧南烛也会埋怨她自作主张……但她必须再赌这最后一次,赌她与萧南烛之间的默契!
ꁘ
萧清宴得到虎符,不愿耽误时辰,直接领着宁嫣乘马车赶往京城。
坐在马车内,他迅速设局传信给南境边关的将士们,严令他们启程回京;
又派急信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示意京城的内应们配合他起事。
宁嫣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萧清宴唇角勾笑、笔尖杀伐的从容模样,心中又惧又怕,一阵瘆得慌。
萧清宴此次是赔上性命的买卖,她一时半会儿逃不了,绝不可掉以轻心!
萧清宴搁笔,往纸笺上按下一方印信,马车外头立时传来一道哒哒马蹄声。
有男子沉声道:“五殿下!属下等人跳崖看了,那山崖下有一道陡坡,还有一片血迹。萧南烛怕是没死,估摸是被几个部将救走了!”
宁嫣眸瞳微颤,萧清宴盯着她,稍稍想了想,清淡道:“随他去罢,我在匕首上涂了毒,嫣儿又扎到他心口里,想来他不会来拦我的路,更挡不了我回去逼宫。”
涂毒——
宁嫣心中「咯噔」一下,脸庞霎时褪去血色,险些撑不住地瘫下身子。
是了,萧清宴总能比她意料之中更狠一点,不知萧南烛那边有没有应对之法?
萧清宴垂目观摩桌上的纸笺,叠好装进信封,又温和地交给外头下属,这才发现宁嫣神情不对。
“嫣儿,将手递给我。”萧清宴话音甫落,宁嫣听话地伸出手。
萧清宴眸光幽微一闪,给她切了切脉,温声道:“嫣儿,你气血有些弱,我不想刺激你。等我成事之后,再喂你吃解药,好不好?”
宁嫣心中冷笑,她如今受控于他,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这一点她是算对了的,从始至终萧清宴都没想过给她解蛊,萧清宴享受操控她的感觉。
不过这是幸事,万一萧清宴解开锁骨链条下的玉瓶子,必定要发现少了一枚解药,届时她便危险了。
宁嫣柔顺地颔首答应,萧清宴俊脸上笑容愈深,隔着桌案笑微微地端视她,鲜润的薄唇如染血一般妖异。
ꁘ
一径赶至皇城,又是整整七日过去。
皇城内秋气萧瑟,一切如常。
朝廷与百姓们沉浸在北越、南梁尽归大燕皇朝的喜悦中。没人察觉萧清宴无诏回京,更没人察觉他要举兵谋逆之事。
但很快的,萧南烛那边的折子送入皇城:怀王萧清宴夺取虎符,利用安插在南境边关的将领调动八万兵卒回京造反,甚至不顾兄弟之谊对他暗下杀手……
此事迅速传开,群臣惊骇。
燕明帝更是龙颜大怒,下令革去萧清宴亲王爵位,又吩咐刑部抄检新建的怀王府。整座京城登时人心惶惶,堕入一片阴霾之中。
萧清宴嗤之以鼻,带着宁嫣隐居到京外的一座小山头上,伺机而动。
没两日,他派下属查实了萧南烛当真命不久矣,心中安稳许多,便开始安排各路密探、将领官员们来山头会面,一同谋算逼宫之事。
宁嫣则如一只泥塑娃娃般待在屋子里,整日装着温恭乖顺的模样,心中纵有万般担忧,也不敢表露出来。
好在萧清宴诸事缠身,除了不知从何处请来十多名绣女,为她量身裁定了一套华丽的皇后凤袍,其余没怎么留意她。
及至重阳节这日,清早秋光温软。
宁嫣躺在榻上懒懒翻了个身,一睁眼就见萧清宴坐在床榻边失神地盯着她。
一身紫袍如瀑,清润的眉目笼在窗棂漏入屋子的阳光中,宛若覆着碎金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