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听着贺喜声,心中忽而有些遗憾:这盖头遮得严实,她岂非看不见萧南烛穿喜袍、接她入花轿的样子?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见过萧南烛穿红服,不知萧南烛今日会是什么样貌?
一径行至主院正厅,漫天锣鼓吹打声、与宾客们的说笑声传入耳内。
宁嫣辨不清人,只能经由喜娘们的指引奉茶,两位喜娘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宁嫣一愣,就觉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又轻轻安抚似的,向下捏了捏她的手心。
她垂眼望见对方苍凉清瘦的指节,眼神一亮,悄声道:“殿下?”
“是我。”萧南烛浅应一声,一贯清沉孤寒的声线染上两分笑音,可见心境罕有的愉悦。
宁嫣顿时放松下来,接过萧南烛递来的青玉茶盏,与萧南烛一起朝上座的豫国公、老夫人敬了杯茶水。
豫国公母子连连起身道「不敢」,又恭敬地与萧南烛客套两声,便算礼成了。
宁嫣挽着萧南烛的手踏出厅堂,旁侧隐隐有命妇不解:“这么大喜的日子,国公夫人怎么没出面?”
一圈人跟着奇怪两声,却也无人深究,欢天喜地跟随宁嫣两人出门,打算亲眼送新人离府。
然而没走几步,厅堂后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叫骂声:“宁文渊!你个泥猪癞狗、王八羔子!你没用啊,你女儿稀里糊涂死了,你不愿意去查凶手啊!”
有几名宾客听见声响,诧异的四处望去。宁嫣亦顿住步子,竟是舒氏跑出来了?
豫国公尚未察觉异样,后头舒氏的哭骂声更为癫狂,四方丝竹管乐声都压不住。
“我是晋国公府的嫡姑娘,我可配当今圣上啊!我为什么偏偏瞎了眼看上你,青楼粉头子、乡庄野丫头,你什么都往府里领!”
“宁文渊你不得好死,你当初与我山盟海誓,说娶了我,就一辈子不纳妾!”
“你辜负我,你跟你那下贱老娘糟蹋我生不出男嗣,你们连我的姝儿都不要了,去巴结宁嫣那小贱蹄子……”
豫国公这下听清了,老脸一白,拼命甩袖子撵随从:“你们都是死人吗?干什么吃的,怎么还能让这疯婆娘溜出来,还不快去抓住她!”
随从们连声答应,撒腿往厅堂后头跑。
然而为时已晚,一众锦服宾客听了个真真切切,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南烛凤眸微眯,伸臂揽住宁嫣的肩头:“夫人别怕,本王带你回家。”
“嗯。”宁嫣浅笑一声,镶金丝的珠绣红鞋轻轻一抬,跨过正厅的大门槛。
往后这豫国公府的是是非非,与她再没有干系了。
宾客们闻言回神,瞥过尴尬到浑身打颤的豫国公,纷纷转脸送萧南烛与宁嫣出门,权当没听见此事。
众人闹哄哄地谈笑,府门外头更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迎亲队伍如长龙般浩浩荡荡,太子殿下与几名身份显赫的皇室宗亲作为傧相守在前头,拱卫着后方一顶十二人共抬的大花轿。
宁嫣不能视物,踩过满地红绸与鲜花,被萧南烛搀扶着一步一步坐进轿辇。
喜娘见状,乐得上前说了两句吉庆话儿。
宁嫣松开萧南烛的手掌,心中暗暗呼了口气,就听喜娘高声唱喝:“新娘出阁,起轿!”
四周锣鼓吹打声愈发响亮,轿辇抬起的刹那间,一阵飒飒秋风掀动轿帘,亦拂起宁嫣头上喜帕的一角。
宁嫣顺势望出去,就见花轿前方十来匹高头大马,其间一匹白马系着重重红绸,最是醒目。
萧南烛端坐在马背上,灼灼日色下身影冷隽、红袍张扬,宛如临世的神祇般风姿俊美。
宁嫣悄悄看着,不禁红了脸颊。
车轿缓缓启程,载上两百来箱嫁妆,比原先长了一倍有余。京中百姓们夹道观望,赞叹不止。
直至半个多时辰以后,迎亲队伍方才驶入朱雀大街的信王府。
王府内亦是披红挂彩,奏乐如潮。
宁嫣小心地迈下轿子,随萧南烛赶至正殿行拜堂之礼。
殿中燕明帝亲临,沈国舅、睿亲王等一众高官也亲自赶来观礼,是本朝除太子娶妻之外,从未有过的尊荣与体面。
宁嫣不敢怠慢,随着礼官高昂的唱词俯身下跪,三拜天地、父母之后,便是夫妻对拜。
一应礼成,燕明帝满意地降下册封一品王妃的诏书。
宁嫣躬身接诏,在宾客们的道喜声中,被萧南烛打横抱着送入洞房。
喜娘们跟在后头,太子强拉着沈谦言、舒致远等世家男儿来闹洞房,且说且笑,乌压压的一片人影。
宁嫣躺在萧南烛怀里,听着众人起哄的打趣声儿,心头噗通乱跳。
她忍下羞怯之意,寻思说些话茬打破寂静,却听萧南烛率先开口:“嫣儿,我们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