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拂进门窗, 屋内画屏、桌案井然有序,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宁嫣攥紧被褥,立刻明白过来, 萧南烛怕是又走了。
她孤坐了一会儿, 准备下榻穿衣。
宛秋端着巾帕盥盆进屋,笑道:“姑娘,四殿下在偏厅等您用早膳,说到底他是男眷, 奴婢早早将院里的丫头们遣出去了, 今儿奴婢来伺候你梳洗吧。”
宛秋麻利的端水拧帕, 宁嫣呆了一瞬,睁大眸子道:“殿下还在百香居吗?”
“自然,殿下哪舍得丢下您一人。”
宛秋笑微微地打趣, 眼尾细密的皱纹都显得喜气许多。
宁嫣赧然地垂下脸, 下榻趿上珠鞋, 迅速洗漱了一番。
她怕萧南烛久等,随意穿了件绉纱白衫子跑进偏厅, 开心道:“殿下!”
萧南烛负手站在雕花窗前, 转身见宁嫣眉眼弯弯的笑脸, 朝宁嫣伸手道:“嫣儿, 昨夜歇得晚,身上可有难受之处?”
“没有, 殿下宽心, 嫣儿不是在强打着精神。”宁嫣上前两步, 望着萧南烛清瘦的身影,一时顿住步子。
萧南烛一袭玄衫笼在黄澄澄的日光下,身后镂花窗槛上摆着两只青玉云纹蒜头瓶,瓶中新插的桃花枝与他苍俊的面容交相辉映,恍若水玉般明澈无瑕。
昨夜月色清透,但终究不及白日瞧得真切。
萧南烛这张俊脸当真和前世别无二致。唯独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多出几许温情,只一眼便令人沉醉。
萧南烛见宁嫣呆住,捕捉到她眸中流露的惊艳之意,心情愈发欣快,干脆迎上前握住她软嫩嫩的手掌。
宁嫣回过神来,虚咳了一声,甜笑道:“殿下是在赏那两株桃花吗?那是嫣儿昨日新插的。”
萧南烛知她最喜桃花,浅声颔首道:“虽然已至三月,但京城天气偏寒,这个时节能催放桃花,国公府的花匠颇有本事。”
宁嫣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挽住他的胳膊道:“这算什么?上辈子我死的时候可是盛夏七月,你不是在我坟头弄了一树桃花吗?明明那会子桃儿都熟了。”
萧南烛神色微变,挺拔的身躯僵住。
宁嫣后知后觉地掩唇,暗恼道:“大清早的,真是不吉利,呸呸呸!”
萧南烛不语,拉着她到圆桌旁坐下,抚了抚她的发髻道:“该饿了吧,先用些膳食再说。”
宁嫣乖顺地点头,见圆桌上铺满各色精致的汤粥点心,惊诧地「咦」了一声。
“这是御街上云芝店的点心吧?谁去买的?他家自去年开店起,茶汤点心全得前一日派人去订购。纵是花上千金,也不愿临时现做的。”
萧南烛挽起袖口,如少时般娴熟的为她布菜,笑道:“那家店主是皇宫御厨,去年才出宫。我幼时便是吃他做的点心长大,方才去见了他一面,他便动手为我做了。”
宁嫣眼睫忽闪忽闪,盈盈水眸中浮动一层灿金的亮光:“殿下,你大清早亲自去为嫣儿买的?”
萧南烛动作一顿,看向她道:“怎么?我记得你前世喜欢他的手艺,不想吃了吗?可要换一席?”
宁嫣连忙摇首,矜持地接过他递来的鱼茸汤羹,见他凤眸微扬,苍薄的俊脸好似糅了日光般,一时又挪不开眼睛。
萧南烛拨开她耳鬓处的碎发,笑道:“是不是粥太烫了?”
宁嫣放下粥婉,葱玉似的细指点了点他的眼角,软声道:“嫣儿只是突然记起上辈子殿下凯旋归来时的样子了。”
萧南烛指节轻叩在桌面,微微挑眉。
宁嫣前倾身子,托腮怀念道:“殿下还记得吗?那会儿你是「何大壮」的身份,眼角有颗红艳艳的泪痣。”
“我远远站在大街边儿的阁楼上,兵将们的铠甲闪着粼粼银光,四处百姓们伸着手臂拥喊。
即便十年没见,我却还是一眼认出你来,一眼认出你眼角血红的泪痣,迎着日头当真好看极了。”
萧南烛指尖轻顿,认真琢磨道:“我大燕朝有一种水墨,以朱砂石、鸽子血研磨而成,涂于身体可十年不褪。你若喜欢,我明日便去将泪痣点回来……”
“或者,直接在眼角纹一颗血痣也行得通,如此便可终身不脱色、不腐烂。”
他的声音平淡淡的,宁嫣心头好似被撞了一下,摆手道:“嫣儿说笑罢了,其实殿下什么样子都是好看的,什么样子嫣儿都喜欢!”
说罢,见萧南烛微愣,自个儿小脸也红了一红,赶紧端正姿态,握着汤匙小口地抿起粥来。
萧南烛唇边化开一抹笑意,夹了块脆皮糖油糕放到她面前的瓷碟里,温声道:
“嫣儿,今日太子回京,待你用完早膳,我得回东宫一趟,晚上再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