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将将转身,便见竹林深处走近一道男子身影。
一领玄衫锦袍,姿态笔挺清瘦,腰间环着几道松散的银链子,于月色下闪着寒津津的冷光。
阿念心头突突一跳,呆住忘记喊人。
男子闲步走至廊檐下,隔着窗子朝屋中姑娘看去。那双冷锐的凤眸蓦地褪去疏离之色,唇边浮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
阿念眸光闪动,即便将近十年未见,瞧男子这般在意的神态,她还是一眼认出来,紧声福礼道:“奴婢请四殿下安。”
萧南烛摆手示意她退下,目不斜视地望着屋内沉睡的宁嫣。
院中凉风漪漪而过,竹枝的影儿飘飘漾漾地垂于床纱,在宁嫣半耷拉着的脑袋上笼出黯淡的黑影。
她墨发垂腰,穿着一袭荼白云丝纹交襟寝衣。侧襟处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好似水玉般清透无瑕。
随着夜风涌入室内,微微突起的锁骨哆嗦一下,愈发衬得身影柔软纤美。
萧南烛醒神,进屋合紧镂花窗子。
宁嫣似有所觉,轻垂的长睫眨了一眨,慢悠悠睁开眼来。
屋中烛灯早已熄灭,宁嫣只隐隐瞧见花窗下有一道人影,逆着窗上清白的月光,缓缓朝她走来。
直至他撩袍蹲下身,宁嫣散漫的心绪才「咯噔」一下,望着他冷峻的面容道:“小表叔,嫣儿是在做梦吗?”
“不是梦,小表叔回来了。”
萧南烛望着宁嫣眼底陡然弥漫的水光,指尖微颤,轻轻拨开她鬓边两绺碎发。
宁嫣心中酸楚之意倏地一股脑涌上来,用力扑下床去,紧紧拥住萧南烛告状道:
“小表叔,汝郡王那个混蛋要娶我做继室!他要把我带回汝阳去,吓死我了!”
萧南烛身躯晃了一晃,隔着单薄的寝衣回拥住她,冷然道:“嫣儿不怕,他已经死了。”
“小表叔回来了,往后谁再敢欺负你,小表叔就去杀了他。”
宁嫣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委屈地泣道:“殿下,我、我以为萧济楚的人会害你,以为你会受伤,这段时日我做了好多噩梦,其实我一直害怕会见不到你了。”
萧南烛蹙眉,体内好似有一根拉紧的弦猛不丁绷断,回弹的痛意恨不得将身体剥裂成两半。
“只是沿途一些麻烦,已解决了。”
他抬起手,安抚地拂过宁嫣柔长的乌发,声线一如前世清寒料峭,语气却温柔至极:“嫣儿,往后小表叔护着你,再也不离开你。”
宁嫣脑袋窝在他肩头,闻言泪花愈发汹涌,呜呜两声,藏在心底的话没憋住全倒了出来。
“殿下,嫣儿再不想与你分开了。”
“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前世今生两辈子,我从没想过我可以除我娘亲之外,这样思念一个人。若搁在前世,我早跑去找别的勋贵公子寻姻缘了!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
萧南烛沉下眸子,怀中女子娇柔的身段因哭泣止不住地颤抖。他怕勒着她,搂住她的胳膊却还是死死收紧,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里。
“嫣儿,小表叔也很想你。”他压着声音,低声呢喃。
隔着十年光阴,千里疆场,万重青山,你不知我多么想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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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西斜,宁嫣哭累了,软绵绵地瘫在萧南烛怀里,嗅着萧南烛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儿,一点儿也不想挪动。
萧南烛配合地揽着她,轻声安抚。
然而女子温热的呼吸泼在他脖颈间,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挠过皮肤,撩起的酥痒之意一径传进心尖,继而遍布全身,整个背脊都僵直起来。
萧南烛克制着力气,揉了揉宁嫣的秀发,哑声道:“嫣儿,好嫣儿,我扶你到床榻上躺着好不好,春夜天寒,别冻着自己。”
宁嫣揪着他的衣襟起身,打了个泪嗝道:“那殿下,你今晚不走了罢?”
萧南烛凤眸一动,微微怔住。
宁嫣小脸一片潮红,嗫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这些年我记住殿下的字迹,可笔墨是冰冷的,我想看着殿下,想听殿下的声音。”
萧南烛勾唇应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到她的眼窝处,指腹轻轻拭去眼睫沾染的泪花:“好,不走,我留在这里陪你。”
宁嫣安下心,身子失重片刻,已被他打横抱着放进软榻中。
眼看他要为她盖上被褥,宁嫣爬起身,拉着他坐到床榻边,顺势钻进他怀里。
“我一点也不困,你就这样抱着我,我很想和你说话。”
萧南烛微顿,应承地靠着床柱坐下。
宁嫣盯着他的脸,思绪辗转间,一箩筐话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
“殿下,我还没来得及去信告诉你,我让长夏出嫁了。因为那个人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