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城郊的时候,将包袱的东西都给了一户穷人。”
“原来如此。”
谢九尘想,赵瑥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心性或许变了许多。
谢九尘将筷子放下,又问:“这一年多,你去哪了?”
赵瑥道:“塞外,京城,岭江……”他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地方。
谢九尘也说了自己去过的地方,说到青石镇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没有隐瞒。
赵瑥喝完了一碗酒:“你觉得青石镇怎么样?”
“是个很美的地方。”谢九尘道,“我还见到了你的娘亲,还有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赵瑥没什么波澜,刘丽龄不重要,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也不重要。但他为了跟谢九尘讲话,还是顺着问了下去:“他们怎么样?”
谢九尘将刘丽龄和雷浩洋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瑥,只隐去了自己与刘丽龄最后的谈话。
他讲话的时候,一直垂着眸子,赵瑥没听清他讲了什么,全程盯着他看,像是要将一年多没看到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谢九尘抬眸的时候,赵瑥怕谢九尘觉得不自在,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知道你认识我吗?”赵瑥问。
谢九尘道:“我快走的时候,告诉她了。”
赵瑥道:“她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
这在赵瑥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感到难过,因为在刘丽龄不把他当儿子的时候,他也不把她当娘亲了。
赵瑥喝完了第二碗酒,想唤伙计加酒的时候,谢九尘道:“你别喝这么多了。”话一出口,谢九尘就觉得不对,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让赵瑥少喝点酒呢?
但赵瑥却很听话,他没再添酒,拿起筷子,慢慢地吃着牛肉。
谢九尘懊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也默默地吃着小菜,二人又沉默了一时。
谢九尘斟酌片刻,问:“你的生意……都交给黎笛了吗?”
赵瑥点了下头:“黎笛有做生意的天赋,不比我差。”
谢九尘问:“为何?”
赵瑥道:“我赚够了,不必再做生意了。”
谢九尘还是问:“为何?”他想听真话。
赵瑥目光灼灼:“你真想知道吗?”
“你想说,我就想听。”谢九尘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1】”赵瑥道,“你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最不能理解我,问我在寻求什么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赵瑥这一生都在为银两而奔碌,有了谢九尘,他还想有银两,他觉得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只要他有本事。
可他错了,谢九尘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想要这段情,就必须有所舍弃。他瞒了谢九尘,他有了数不清的银两,却还在渴求银两,他依靠银两汲取安全感,又因为银两而痛苦悔恨。直到谢九尘离开花溪城之后,他才恍然明白,银两是身外物,是死的。
他汲汲营营,兜兜转转,这才发现,他忧愁的是一个人,他寻求的也是一个人。
于是他将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了黎笛,自己也离开了花溪城,他知道谢九尘往北去了,他也跟着去了北方,但大周那么大,他没遇见谢九尘。
骑着骆驼,在茫茫大漠中行走的时候,他想念谢九尘。
独自在塞外过年,他生了一团火,看着摇摇晃晃的火光之时,他想念谢九尘。
往南方走,看见春天抽出树叶的枝芽之时,他想念谢九尘。
经过书院,听见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之时,他想念谢九尘。
……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2】你因为什么而烦忧,你在把什么寻求?
赵瑥这样问自己。
谢九尘喉头滚动:“你想明白了吗?”
赵瑥道:“我想明白了。你呢?”
谢九尘道:“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也在赵瑥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道:“没关系。”
谢九尘将花生米推过去:“吃点。”接着,谢九尘又要了一碗酒。
赵瑥道:“你喝了不少了。”
谢九尘道:“可我还想喝。”
“好吧。”赵瑥继续吃着花生米,谢九尘觉得他来得正好,若是只有自己吃,他会吃撑的。
“你在外面有遇见什么事吗?”
“有很多。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好的吧。”谢九尘想,坏事他经历得不少了。
赵瑥道:“我参加了几场婚宴。”
谢九尘有些好奇:“嗯?”
“在塞外的时候,男女成婚都会邀请中原人,我在塞外待了几个月,便参加了几场婚宴……”
赵瑥见谢九尘挺感兴趣的模样,便将婚宴的内容细细摊开来讲,他留意着谢九尘的神情,时而加快节奏,时而放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