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十金的一腔希望化为凉意,他颓然缩肩,犹不死心:“先生,你再仔细看看?”
陶麟淡淡道:“此物虽做工精细,精巧华美,但其底部的黑漆润泽透亮,闻之还有淡淡漆味,并非陈年旧物。”
梁十金听陶麟这么说,也只能认命了,陶麟是花溪城中最好的鉴定师,哪怕他犹存希望,另寻他人查看,得出的不过是同样的结果。梁十金在心里长叹一声,脸上重新挂上客气的笑意,亲自将陶麟送出了梁府。
陶麟出了梁府之后,径直朝来福客栈走去,上三楼拐了几个弯,推门进了一间房。
他紧闭房门,绕过屏风,一张冷漠的脸从寥寥烟雾中显现,桌上置了一个小炉,赵瑥正在煮茶,神色懒怠。
陶麟在对面落座,道:“成了。”
赵瑥道:“梁十金没有怀疑?”
“毫不怀疑。”
“辛苦陶兄了。”
陶麟与赵瑥相识多年,他与赵瑥联手,偶尔会在生意场上撒谎。但因为口碑极好,次数不多,百真一假,因此极难被发现。
陶麟的鉴定之术确实不赖,他拿起罗汉之一的时候,便知道那起码有数百年的历史,可梁十金不知道,陶麟三言两语便让他相信了,十八罗汉没那么金贵。
热茶煮好,赵瑥用了上好的金骏眉,他给陶麟倒了一杯,茶色淳润。
陶麟抿了一口,入口淡苦微甘,他道:“想不到梁十金的手上,居然有这样的祖传宝物。”
赵瑥道:“梁家世代经商,想来也不出奇。”
“梁家到了梁十金这一代,已是末路之势,梁十金不是做商人的料子,若他做点利润微薄的平淡生意,也可安稳度过此生。可他肖想花钱买官,贪心不足蛇吞象,估计日后劫难不少啊。”
“梁十金日后如何,我不在乎。”赵瑥浮起笑意,“可他手上的那套罗汉,我是志在必得。”
几日后,梁十金又将赵瑥请到府上,再次拿出银盒,十八尊罗汉整齐安放。梁十金观察着赵瑥的神色,问:“赵兄,你意下如何?”
赵瑥笑了笑,将问题抛回给梁十金:“梁兄出价多少?”
“不管它有多少年的历史,总归是我家传之物。若非迫不得已,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掉此物的……”梁十金说到此处,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赵瑥神情寡淡,心中只觉得好笑,梁十金惺惺作态,无非是想在他这里打感情牌。可赵瑥是没有感情的人,梁十金这出戏,算是白演了。
一番“真情切意”之后,梁十金才切入主题:“赵兄,你看五十两黄金如何?”
赵瑥眉峰蹙起:“梁兄,此物是你的家传之物,对你而言有特殊的价值。可在我眼里,它远远不值这个价钱。”他这番话说得冷淡,却也实在,百年内的玩意,开口就要五十两黄金,任谁听了都是狮子大开口。
可生意便是如此,作为出价方,定然是先抬价,后被压价,再讲价,你来我往,费尽口舌。最后看是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占得最大便宜,或是双方都称心如意,又或者没有谈拢,生意就此黄掉。
赵瑥和梁十金都是商人,做生意的方式并非更直接,而是更曲折,更迂回。
梁十金道:“赵兄有所不知,我虽不知十八罗汉出自何人之手,可其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虽非古玩,却也绝非凡品。银两易赚,可好物难得啊。”
“梁兄此言差矣,这套十八罗汉虽然难得,但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可银两乃必需之物,你我都是经商之人,应该深知银两难赚。”
“这套十八罗汉,我卖给赵兄,在赵兄的手中,它定然会价值翻倍。日后若需银两,赵兄再将其卖出,定然远高于今日的价格。大周那么多爱收藏的达官贵人,赵兄买下此物,我敢担保,绝不会是一桩亏本买卖。”
“若依梁兄所言,为何不再将十八罗汉放一放,等碰上了爱收藏的达官贵人之后,再将此物卖出,而要将此物卖到我的手上?”
梁十金苦笑一声:“赵兄,这显而易见的道理,难道你还要我一一直言吗?说来惭愧,最近手头紧张,又有一事需要花钱。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忍痛卖出此物。”
“那么,恕我实话实说,此事急的人是你,不是我。”赵瑥眼神犀利,“哪怕是在当铺,人急于当物,也是人要让步,而非当铺让步。梁兄,你应当清楚这个道理。”
“话是这么说……”
梁十金与赵瑥一人一句,互不让步。可渐渐地,梁十金被赵瑥逼得口不能言。赵瑥说得对,在生意场上,谁急谁就输了。
最后,梁十金露出一个又酸又皱的笑容:“三十两黄金,赵兄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