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浅薄均匀的呼吸声,小奴隶缓缓抬起头看着熟睡中的沈默,细碎发梢遮掩住那双往外倾散着阴鸷狠戾的瞳眸。
他究竟有多自信,敢在东坞国奴隶面前睡觉。
还是说,亦如他所说,一个羽翼未丰的孩童,不足为惧?
小奴隶用囚服发狠的擦去手背上冻疮里流出来的浓血,眉心处聚拢了嫌弃的厌恶。
动作粗鲁,似是感觉不到疼。
小奴隶舔了舔干裂的唇,待冻疮里的浓血擦干净后,才满意的抬起头再次看向沉睡中的沈默。
他现在体弱无势,身处险境,只能暂且隐忍蛰伏。
既然这个沈将军收下他,他就暂且在他府中修身养病。
只是——
小奴隶又舔了舔干裂的唇,手掌握住满是血痕的手腕轻轻旋转。
这位沈将军会让他在府中安然无恙的待着吗?
还是会如那些畜生一样,对他凌虐打骂?
小奴隶仰着头靠在泛着热气的车壁上,马车内芸芸热气充盈周身,驱散了由骨头深处散出的寒冷。
马车行了许久才缓缓停下,闻终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大人,我们到了。”
“大人?”
许久不闻里面的动静,又想着东坞国的小奴隶也在里面,闻终心下微惊,下意识打开马车的半扇门。
冷风顺着半开的车门呼啸而入,冻的沈默在睡梦中打了个冷颤。
她迷惘的睁开眸,有些不知身处何地的迷茫,惺忪的掀着眼皮看向单膝跪在车门旁的闻终,又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小奴隶,霎时间记忆回笼。
她轻咳一声,匆忙低敛了眸,“待会随本将去趟宫里,今日未上早朝,理该向圣上请罪。”
因为刚睡醒,她的嗓音卷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软乎音调,乍一听,竟偏向女子的音色。
沈默也意识到了,轻咳一声,刻意沉了音色,“还愣着做什么?!”
闻终从怔愣中回神,应声道:“是。”
他跳下马车,心中震荡的跳跃清晰的让他知道,方才那一刻不是他的错觉。
与大人自幼一起长大,他从未在大人的眼里与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就好像一头迷失在密林深处的小鹿,茫然,不知身处何地的彷徨。
第5章
沈默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小奴隶,先行起身走下马车,对闻声赶来的闻管家吩咐:“将他带进去沐浴上药,申时将他与那位小少年一同带到我的书房来。”
闻管家惊愕的看了眼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小奴隶。
今日大人可真是让他开了眼,出去一趟,竟然带回来了两个小孩子。
小奴隶跟随闻管家走进将军府,沈默与他们反道而行,小奴隶抬眼看了眼那人笔直欣长的身影,脑海里又浮出他方才迷茫彷徨的眼神。
还有那软乎乎的音色……
小奴隶添了下干裂的唇,看来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还有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沈默快步走回浮云轩,让丫鬟拿来朝服,屏退下人,自己换上朝服,披上鹤氅,再度坐上马车朝着皇宫内而行。
这是沈默穿越来后第五次进皇宫,第一次上朝时,全是凭着原主的记忆说话认人,险些出了岔子。
连续四日,她也逐渐熟悉。
好在原主本性冷血无情,寡言少语,不常与大臣们言谈,以至于她每次下朝都能无人阻拦地离开。
马车不得进宫,闻终牵着马车在宫外等候。
沈默徒步走向皇宫,皇宫高大巍峨,金碧辉煌,只是在这辉煌的外表下,又有多少个冤魂飘零其中?
行至金殿前,已有人进去禀报庞公公,是以沈默缓步走上台阶时,庞公公手肘搭着佛尘,微弯着腰身,已笑眯眯的走来,“沈将军,今日早朝,晋相已为您向圣上告假。”
沈默微怔,晋相她知道。
此人以到知命之年,原主祖父在世时,与晋相是八拜之交,在原主祖父死后,晋相在暗中没少帮过原主。
沈默颔首,态度不冷不淡,“谢庞公公提醒。”
庞公公笑了笑,又道:“圣上已知晓沈将军进宫,正吩咐老奴带沈将军前去金殿。”
皇帝找她作何?
怀着忐忑好奇的心,沈默跟随着庞公公走进金殿。
大殿之上,龙椅上坐着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龙冠束发,两鬓布满了缕缕白发,但那张面容却在岁月的沉淀下,昭显了一个朝代的盛世。
那双眸不怒自威,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尊贵与睥睨。
沈默伸出双臂,双手在身前拇指相交,恭敬垂首,“臣参见陛下。”
皇帝抬手虚扶,随即起身走到她身前,“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多礼。”
沈默应“是”,站好时,皇上已绕着她走了一圈,那打量审视的目光让沈默着实紧张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