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聚了不少将士,原先平整干净的积雪上此刻都是纷沓错乱的脚印。
梁于诨走上前,对着站在黄鬃烈马旁的高副将道:“本官梁于诨,是来接手这批奴隶的提刑司,这一路高副将舟车劳顿,辛苦了。”
“都是为大西凉效力,谈不得辛苦。”
高闽穿着盔甲,头戴兜鍪,炯亮的眼神扫了眼对面整齐的军队,问道:“梁大人,这支军队可是沈家的?”
梁于诨笑着点了下头,“正是,沈将军掌管着京都城所有的兵力,本官这次前来若是只靠刑部里的狱卒来押车,怕是会出事,这才去亲自求请沈将军出马压阵。”
高闽甚为惊诧的“咦”了一声,“我虽常年跟随林将军镇守边关,但京都城的事也时常听说,这位沈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他竟然会出面亲自压阵?”
梁于诨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岔开话题,与高闽交接了奴隶的事。
其实他也甚为惊奇。
昨日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将军府求请沈默,不料他竟然应下了。
梁于诨忙完后回到马车上,在他打开马车的半扇门时,随之而来的还有簌簌的寒风,已褪去大氅的沈默冻的暗暗打了个哆嗦。
好家伙,真冷啊。
马车朝着京都城内驶行,马车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十名将士,中间押着两辆囚车,后方则跟着沈家的一支军队,阵势浩荡。
马车内缭绕的热气萦绕着,沈默为了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打盹丢面,再次侧身拉开车窗的半扇门看向外面。
冰冷的寒风打在门面上,顷刻间驱散了睡意。
沈默冻的耳朵发疼,她刚要拉上车窗的门,陡然间又瞧见那个小少年还跪在原地,对着路过的人磕头乞求。
他冷的浑身发抖,可依旧持续着磕头的动作,两只小手撑在厚厚的雪地上,冻的发青发紫。
马车在经过小少年时,沈默出声,“停。”
外面的车夫拉稳缰绳,梁于诨却是一时不查,差点被骤停的马车甩的摔个跟头。
他连忙整理衣着,疑惑询问:“沈将军,怎么了?”
“我下去瞧瞧,你先待着。”
沈默披上大氅,打开马车门,踩着车櫈走下去。
小少年耳边逐渐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他伏地而跪,僵硬的语气中夹杂着被寒风侵袭的颤抖。
“求求好心人安葬我母亲,小的愿做牛做马来报答。”
小少年直起瘦弱的脊背,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用青丝绣着竹叶面的白底软靴,与地面的雪相融。
他错愕抬头,便见一个身着鹤氅的英俊男子立于他前方,对方薄唇轻抿,黑眸寡淡的扫了眼脚边的尸体,问了一句,“做牛做马也愿意?”
淡泊的声线如同冬日里的太阳,虽有光亮,却是极冷的。
小少年连忙磕头,僵硬的语气变得无比激动,“是,只要能安葬我母亲,小的甘愿做牛做马。”
闻终驾马而来,停在沈默身边时,翻身下马,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少年,转身看向沈默,“大人,可是出了何事?”
“派人将他母亲好生下葬,再把他带到将军府。”
沈默转身走上马车,坐在马车里的梁于诨目睹了这一切,甚为大惊,以至于忘了沈默的身份,惊奇道:“沈将军,你可不是轻易心软之人呐。”
沈默褪去鹤氅,敛去眸底的冲动懊恼,“一个孤儿,了无牵挂,没有束缚,好好培养,将来兴许能成为一员大将。”
原来如此。
梁于诨暗暗唏嘘,他还以为沈将军真的转性了。
闻终堪堪收回错愕的眼神,挥手招来两名士兵抬走女尸,又命人将小少年先行带回将军府。
军队一行来到大牢。
这处牢狱乃是京司狱,专门关押穷凶极恶与下了极刑死刑之人的地方。
京司狱狱首与数名狱卒站在狱外,押解这批奴隶送进大狱。
十六名奴隶依次走下囚车,排成一字队,哐当的铁链声响彻在簌簌寒风中。
“慢着——”
清冷的声音来自马车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形如雪松的男子缓步走下马车。
披着白色鹤氅,鹤氅里是玄青色缎袍,袍角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那双极寡极淡的眸扫视了一圈此地的奴隶,复而,众人只见他缓缓抬起洁白纤长的食指点了下走在最尾处的小奴隶,“你过来。”
那伙奴隶齐齐回头瞧了眼被沈默点名的小奴隶,见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少年,皆是嗤了一声。
被点名的小奴隶抬头看了眼沈默,垂在身前,被铐着铁链的双手微微收紧,一步步朝着沈默走过去。
“沈将军,您这是何意?”
梁于诨有些不解,不知他找一个小屁孩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