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外停着一辆囚车,陆盏被迟卫关进囚车里,朝着京都城外出发。
雨势很大,冲刷了城外道路的淤泥。
十里坡外停着两辆马车,囚车押到十里坡时,迟卫带领都卫军退至远处。
囚车孤零零的停在十里坡处,常昝从马车上带下来一名死囚将陆盏换下。
陆盏抱着罗韶的牌位,走到马车旁时,又转身站在对面的马车车窗前,“宗掌印,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可否一问?”
马车里传来宗禄低沉冷冽的声线,“问。”
陆盏道:“我很好奇,宗掌印为何非要置陆家与陆鸢于死地?在陛下刚成立巡监司时,宗掌印就与坤宁宫闹了矛盾,好似是故意要与坤宁宫为敌。”
马车里许久没有声音。
大雨打湿了陆盏的头发与囚服,他低头笑道:“宗掌印不愿说,就当我没问过。”
车窗的扇门拉开,宗禄缓缓取下面具,一张完好无损的容貌出现在陆盏的瞳眸里。
长眉冷目,挺鼻高粱,薄唇轻抿,除了眸底的冷冽与当年的活泼的性子不同以外,这张脸的眉眼都与十五年前的谢勋极为相似!
陆盏呼吸一滞,抱着牌位的手都紧了几分。
他想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料到会是他!
——他竟然没死!
当年谢勋是将军府的人,是沈将军的义子,他筹谋了十五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为沈将军复仇。
宗禄靠在车璧上,望着窗外的雨幕,薄唇轻挑,勾着邪肆的弧度,“想知道谢章的消息吗?”
陆盏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血,抬头直直的盯着宗禄,这个名字就像是梦魇一样折磨着他,当年他差一点点就死在谢章手里。
宗禄带上面具,淡声道:“北凉太子。”
一句话落,他关上窗扇,隔绝了陆盏的视线。
陆盏浑身一颤,往后踉跄了几步,转头看向北方。
大雨滂沱,冲刷着眼前的视线,他这才明白闻终为何会任职北凉皇城都卫军统领,原来北凉太子竟然是谢章。
竟然是他!
陆盏忽然间释怀了许多,他笑了几声,少顷,又看向马车,平静道:“谢谢你们留我一条命。”
他转身走上马车,看见驾马的车夫是常渡时,愣了一下,常渡道:“宗掌印念在属下忠心护主的份上,留了属下一命。”
陆盏抱紧罗韶的牌位坐进马车里,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孙缈的辱骂,陆鸢的欺辱,陆明的冷漠。
余生有常渡陪着,有母亲的灵位陪着,足矣。
十里坡的马车与囚车都渐渐远去,从城内驶出一辆马车,驾马的车夫穿着蓑衣,勒了缰绳,停在宗禄的马车边上。
两辆马车的窗扇同时拉开,宗禄看着对面马车里的人,笑道:“真的要走吗?”
“不然呢?”
崔佘安长叹一声,将手伸出车窗外,任由雨水滴落在掌心,“在所有人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还留下来做什么?晋拓洵筹谋了十五年的大仇被你和谢章联手报了,他在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这些年我在皇城也待够了,三国之大,出去走走也好。”
“晋拓洵曾说过,林斘之野心不小,陆家倒台,林家涨势,接下来的路自己小心。”
宗禄“嗯”了一声,靠在车璧上阖上双眸。
崔佘安拉上车窗,吩咐道:“金二,我们走。”
……
暮色已至,雨势渐小。
沈默换了身衣裳,撑着伞走出巡监司,谢勋今日告诉她,现在皇城都在他的掌控内,她可随意在宫里走动,无人敢阻拦她。
六名司卫军跟在她身后保护她。
她走到冷宫,撑伞站在殿外,冷漠的看着殿内的陆鸢,两名太监带领禁卫军候在殿内,陆鸢坐在桌前,摇曳的烛光在她脸上闪烁着,映着那双眼底透满了凄凉落败。
她与这个女人的怨都是从二十年前陆鸢对沈默动了情而起。
说起来,陆鸢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当年爱错了人,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恨,与酆笠梌无爱无情,但从未亏待过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做不到利用酆时茵的身体去伤害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太监倒上鸩酒递给陆鸢,沈默静静的看着,直到陆鸢喝下鸩酒,被太监盖上白布时才离开。
她走在幽长昏暗的甬道中,抬眸看向纸伞外的雨势,对身后跟着的司卫军道:“去承乾宫。”
承乾宫是迟卞与都卫军守着,沈默脚步顿了一下,问身后的一名司卫军,“高忖呢?”
以往守在承乾宫外的都是高忖与禁卫军,今日换成了迟卞。
司卫军道:“回公主,高忖犯了事,已被革职,打入京司狱,禁卫军统领暂由常护卫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