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垂下眼眸,看着平静无波的茶水。
裳妃深居冷宫,对朝堂的事却颇为熟悉,此事不止翟瑛好奇,陛下也曾在她面前提过一次。
他说过,朝中必然有人与裳妃在暗中通信,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此人,留着裳妃一条命,便是想要找出当年一桩悬事的真相。
他要找到一个人,一个他找了几十年的人。
皇后并不知陛下要找何人,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沈默慢慢走到殿外,听着她们二人提起的裳妃,此人竟然是谢章的母妃?!
她竟是从未听谢章提起过半句。
周公公候在外面,看见沈默走来时,便对里面的皇后恭声道:“皇后娘娘,明妃来了。”
皇后敛去眉心间的复杂,“快让明妃进来。”
在听到明妃来时,翟瑛乍然间握紧了手中茶盏,低声嘟囔道:“早知道她来,臣女就不来了。”
若不是因为明妃,除夕宫宴上,淮王也不会训斥她。
出发去围场时,她更是嫉妒明妃能与淮王殿下同乘一辆马车,虽说她是陛下的妃子,又是个…非清白之身的人,可她就是又羡慕又嫉妒。
坐着马车往围场赶了一天,她都在脑子里各种想着如何把明妃踹下马车,她代明妃坐进去。
皇后无奈的看了眼翟瑛,“你啊,是该改改你的脾气了。”
翟瑛低着头,微微晃荡的茶水里倒映着她不服气的一双眼眸。
沈默从殿外进来,朝皇后行了一礼,便坐在皇后的下首,元芮为她沏好茶后,候在了皇后身后。
她端起茶盏,瞧了眼坐在对面的翟瑛,一颗脑袋跟鹌鹑似的耷拉着,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翟瑛抬起头,很不服气的朝她哼了一声,便偏头看向别处。
沈默:……
小孩子心性。
皇后笑道:“本宫找你来也只是与你说说话,也想问问你的伤如何了?”
沈默颔首轻笑:“臣妾的伤在好转,谢皇后娘娘关心。”
翟瑛暗暗瞪了沈默一眼。
哼!
景王怎么就没一箭扎死你呢。
皇后与她说了一些话,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罢了,一旁的翟瑛听得脑仁疼,尤其在看到明妃清水芙蓉的精致五官与舒展的青黛弯眉时,更觉生气。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臣女还有些事,就先去忙了,改日再来看您。”
皇后道:“去吧。”
翟瑛垂下手,临走时朝沈默冷哼了一声,这才大步离开。
沈默:……
虽说是个孩子,可她真想上去教一教她做人的道理。
今日若不是在皇后这里,怕皇后为难,她高低让这小妮子长一长记性。
两人又说了些话。
沈默低垂着眸,指腹在盏沿上划过一下,抬眸看向皇后时,问道:“皇后娘娘,臣妾方才在进来时,听到您与小郡主在说裳妃,臣妾好像在宫里没有听过这位妃子。”
皇后放下茶盏,叹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事还得从二十六年前说起。”
“那时裳妃刚入宫,深的陛下宠爱,可不止怎地,在裳妃刚诞下淮王时便被陛下打入冷宫,谁知没过几月,冷宫里着了一场大火,等都卫军赶过去救火时,亲眼瞧见裳妃将只有八个月的淮王丢进冰冷的池水里,那时候刚入冬,池子里的水还未结冰。”
说到这里,皇后的眉眼里涌上了一丝对淮王的心疼。
“冷宫的池塘很大,许多都卫军下去找都没能找到淮王,后来陛下就将裳妃关进了悔忧宫,一关便是二十五年,至于裳妃犯了何事,又为何要淹死淮王,本宫也不知晓,那时本宫尚未出生,这些还是太后在世时给本宫说了一些。”
沈默低垂着眼眸,握着茶盏的手指隐隐有些泛白。
八个月的孩子被母亲丢进冰冷的池塘里,当时的他该有多害怕?
虽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可沈默一想到他的遭遇,便忍不住心底揪着疼,像是有一把利刃在活生生的剜着心脏。
第一次见谢章时,他被关在东坞国送给北凉的奴隶囚车里,寒冬腊月里,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眼睛里没有少年的纯真,有的只是对所有人的谨慎,以及眸底暗涌的狠戾。
就好似一头饿极了的小狼,逮着猎物时,咬住它的脉搏,直到对方彻底死了才敢松口。
沈默回到景明宫时,已是晌午。
她坐在软椅上,让幼容把殿门打开,她看着殿门外倾泻在青石砖上的阳光时,仍觉得双手有些发冷。
难怪谢章自小便待人冰冷阴狠,原来竟有这样的悲惨遭遇。
当初他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