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拓洵放下书卷,声线里多了几许凉意, “让她进来。”
“是。”
都卫军转身离开, 不多时的功夫, 外面便传来脚步声,半开的房门透着光,待脚步声近了,那道光也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幼容推开房门,站在一侧,让沈默进去。
外面日头虽大,可到底是冬日的暖阳,暖和不到哪里去。
晋拓洵站在桌案旁,朝走进来的沈默行了一礼,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波动。
“臣见过长公主。”
贺五亦是朝沈默行了一礼,微低着头,看着地面的眼里流露着凛冽的杀意。
“晋相不必多礼。”
沈默笑看着他,他穿着墨青色的锦缎长袍,玉簪束发,身上的气息温润清冷,又如月白风清般,笼罩着暗夜里清幽的月色。
——看似温润,实则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意。
贺五站在晋拓洵的左后方,虽低垂着眼眸,可搭在剑柄上的那只手却在用力,五指根根紧绷,手背青筋甚是明显。
沈默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贺五的手上移开,十五年前那一晚的场景再一次浮现脑海。
为了原主,晋拓洵不惜冒着被砍头,甚至牵连族亲的风险赶来救她,他一旦败露,整个晋家将会是第二个沈家的下场。
“长乐公主找臣何事?”
晋拓洵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沈默陷入以往的回忆思绪,她敛了心神,看着他温润冷淡的眉眼,笑道:“就是来看看晋相,扬溯之行,游玩的可好?”
晋拓洵略一颔首,声音温润冷淡:“这一路观察了北凉的风土人情,与西凉无甚太大的区别。”
沈默的眼帘轻垂了一下,掩去眸底的痛色,拢在狐裘下的芊芊玉手不由得蜷紧了些,“晋相打算何时回西凉?”
他待在北凉终究不是个事,他身为酆笠梌的人,林陆两家难免会将目标放在他身上。
毕竟,除掉酆笠梌一只臂膀,于他们两家来说,有利无害。
而且,晋拓洵的家族乃世家大族,其弟妹又是西凉的长公主,与酆笠梌乃兄妹至亲,而他曾在国子监教授学生,是尚多文臣的先生,怕是有许多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晋拓洵轻垂眼眸,眼底的寒意闪瞬即逝,“快了,年后就该出发了。”
他微抬了眼,又看向沈默,“长公主还有事吗?”
沈默绯红的唇畔轻抿着,看着他清隽苍白的容颜,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她想找晋拓洵坦白,亲口告诉她,她就是十五年前死于将军府的沈默,可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她却如何也张不开口。
他现在是位高权重的西凉丞相,若是告诉他关于她的身份,恐又会将他拉入深渊。
“没事,只是来看看晋相。”
沈默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与幼容离开,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走远,贺五紧握在剑柄上的手掌才缓缓松开。
掌心苍白,印着剑柄上的纹路,可见用力之狠。
他看向已坐在案桌前的晋拓洵,声音里透着森冷的寒意,“相爷,长乐公主是想逼您回去吗?”
“不必理会她。”
晋拓洵重新拿起书卷翻看着,眼底仅存的一丝温润也荡然无存。
府内这两日热闹的很,因要过年了,每人脸上都盛着一抹喜色。
沈默往东篱阁走去时,路上的丫鬟仆人朝她一一行礼问候,可幼容却觉得自家公主从拾月阁出来后,脸色不大对劲。
走回东篱阁时,幼容才大胆的问道:“公主,您为何不与晋相商议如何为您摆脱明妃头衔之事?”
沈默微抿着唇畔,“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她不想将晋拓洵牵扯其中,年后他便回西凉了,此后与他再无瓜葛。
穿过大庭,走进院落里时,看见了守在门外的杭奕,他手里提着一坛酒,朝她行礼,“属下见过明妃娘娘。”
沈默看了眼关着的房门,眉心隐隐直跳,难不成谢章在里面?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杭奕将酒坛双手呈过去,“二爷让属下给明妃娘娘送一坛梅子酒,二爷说,此酒酒性温和,适合女子喝,若是喝完了,属下再给明妃娘娘送来。”
沈默:……
她岂会不知。
当初在将军府时,她还拿着梅子酒让谢章与谢勋一同饮酒。
看来,谢章并不在房里。
“幼容,收下吧。”
沈默丢下一句,便先行回房了。
“是,公主。”
幼容应了一声,见沈默走进房里时,才敢大着胆子走近杭奕,担忧的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你没事吧?”
好几日没见他了,淮王身边这几日也一直是陈护卫跟着,她也不敢问他有关杭奕的事。
杭奕看了眼她眼底盛满的担忧与关切,心里堵着的那股气不知怎地,莫名的消散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