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接连否认,连番打击心里崩溃,此时他拙劣的演技,甚至连宫婢都瞒不过,何况机敏过人的萧南憬?
他知道?萧南憬笑。
像是再也不愿和他说最后一句话,转而起身朝外走去。
北帝见状挣扎着起来,“阿憬……”
阿憬。
父母皆在之时,他也曾这样唤。
相比于别的朝代,许多聪慧儿子初露锋芒便为人忌惮,别人都说萧南憬幸运。因为那时,北帝疼他,信他,小小年纪封他为储君。
萧南憬也一直以为,北帝是个好父亲。
可直到一场巨变,母亲生离。
萧南憬明白了,北帝待他们母子有情,然这份情……永远比不过他的江山社稷。在性命面临威胁时,他也可以狠心将他们舍弃。
比如用母亲平息南帝怒火。
比如怕他报复,任由楚承寂废除他储君之位。
可这样的情,他们需要吗?
不需要。
萧南憬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北帝盯着他的背影虚弱道:“你恨朕,为何不杀朕?”
“或许是因为,你不配吧!”萧南憬答应了云妃,要当个好皇帝。为此放弃了接回云妃,又如何会为北帝沾上弑父之名?
况且,北帝心存罪孽,怨结无解。
仅存一丝执念被割断,已然无需他动手。
“陛下好生休息。”好好享受您剩下悔不当初的时光。
说完萧南憬离去。
外面积雪未画,冷风扑面。
萧南憬独身走在那宫道,却觉眼睛湿润。
他听到了北帝的最后一句话,就在关门前。
【“对不起……”】
对不起谁呢?
妻子?孩子?臣民?亦或者自己?都不再重要。
因为一句对不起,泯灭不了别人的苦痛,被他伤害过的每一分,没有人会原谅。
这日天未黑透,北帝驾崩而去。
死后躺在床上,只剩孤独一人。
他的离去,甚至很快被人遗忘,经过一阵无比平静的仪式,萧南憬正式登基,改国号永安。
*
永安元年三月,阳春花开。
风从苍青阁窗户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谢纾元背着药箱从外走进,先就看到又在床边睡着的小公主,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黏在瘦削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眼睛泪痕,浸湿了一片。
这种情景初见,有些手足无措。
但几次三番上演,谢纾元已然习惯。
他熟练的拿起架子上的道袍,谨守礼节的情况下覆到郁杳身上。或许是上头有她眷恋的味道吧!一经沾上,小姑娘便攥紧,贴在脸上依赖的蹭了蹭,睡的愈渐安稳。
便是这样小小一个动作,让谢纾元险些泪目。
她心里是要有多挂念,才会对楚承寂衣裳做出这个动作。
“哎!”谢纾元长叹一声。
怕惊醒郁杳,谢纾元先没开始诊脉,而是打开医药箱,拿出安神的熏香,点燃后放在床尾,这才来到楚承寂身侧。
从昏迷到至今,楚承寂已躺了半年有余。
经过针灸、养蛊、药浴等种种折磨,本就病弱的楚承寂,变得愈发单薄。皮肉之下清晰可见的血管,脆弱的受不起任何危险。细密的睫羽安静垂落,也遮住了狐狸眼惯有的锋利。
谢纾元指搭在他脉上,看了看今日情况。
最终在他身上有落了几针后,在等待中感慨的说:“楚承寂,你这般命硬的人,怎么还不醒呢?”
“你睡的太久,外头都要把你忘记了。”
楚承寂一动不动。
安然的模样,就像睡着的郁杳。
谢纾元本就话痨,也无需他应答,“这半年发生了许多事。北帝死了,萧南憬登基,你看不惯的萧南笙在裴望和蔺尘的帮助下,在军中历练。我也开了个小医铺,所有人都在变好,唯独你的小夫人……又成了哑巴了。”
“她开口是因为你陪伴,你不在,她就又不会说话了。”
“而且时不时哭,你若死再不醒,她就不仅哑巴,也可能因为流泪过多,再成为小瞎子。”
“你不是最疼她吗?”
谢纾元取了针,“那便快些起来吧……”
郁杳的固执,唯你可医。
说完谢纾元给楚承寂盖了盖被子,走了。
风轻轻的吹,天色渐渐变暗。
郁杳身上的衣裳忽然开始滑落,却在掉下去一瞬间,被一只过分苍白的手拉住。
顺着那手慢慢上移。
便看见落日余晖当中,那双狐狸眼睁着。
带着初醒的茫然,却本能不舍让郁杳受凉。
后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目光锁向郁杳脸颊,上面泪水虽已干了,却仍有哭过的痕迹。仅一眼楚承寂便知道,她过的很不好。
就在楚承寂想摸摸她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不可置信的三个字,“大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