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正坐着桥下啃馒头,馒头又冷又硬,是他好不容易从何蛮嘴里抠出来的,啃得他腮帮子都隐隐泛酸,正想着拿把火来烤一烤,就看到一个人影走到自己面前。
他往上一瞧,对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眼睛是尖的,下巴是尖的,像只灰扑扑的老鼠。
男子蹲下来,仔细地看着谢衍,目光直勾勾落到谢衍脸上,眨也不眨。
谢衍:……
谢衍把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这人手里。
男子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馒头,又摸摸肚子,规规矩矩地坐在谢衍身边,一口一口吃完了这个馒头。
吃完馒头,他客客气气地向谢衍说道:“我走了三万里路,才吃了这一个馒头,你既然给了我一个馒头,不如再给我一样东西吧。”
谢衍初入人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连吃带拿的家伙,不由笑道:“我身上分文没有,这个馒头就是我身上最后的家当了,能拿什么给你?”
男子又直勾勾地看着谢衍,“我要一样东西,你一定能给我。”
“哦?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皮。”
“是皮啊。”
“是。”
天气闷热,无风无澜,河岸边有青蛙不停地叫着,谢衍和白衣男子蹲在桥下,如同两个落魄的乞丐在并排乞讨。
谢衍听完男子的话,摸摸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才道:“皮这个东西,不好给吧,若给了你,我就是不死也毁容了,身上血糊糊的——阿照该更不喜欢我了。”
男子点了点头,“能理解。我之前向别人要皮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同意的。”
“他们最后给了吗?”
“他们没给,但我抢来了。”男子低着头,腼腆羞涩的地笑了一下,“我其实不太喜欢跟人动粗。”
“噢。”谢衍应得煞有其事,望着天道,“要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被子了,兄台,别过。”
他拱拱手,身形一晃就移到了十丈开外。
男子继续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自言自语道:“你的皮真好看,我要送给绿萝,她一定会高兴的。”
他抬起头,望向谢衍的目光中满是嗜血杀意!
谢衍在桥下和白衣男子并排坐的时候,季寒也正走在回镇子的路上。
镖局的人早就回去了,他独自绕了一条路,牵着一匹马走在被刀魔屠杀过的荒村里。
村子里野草蔓生,遮住了满地无人收敛的尸骨。在这些白骨中,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纷纷探出头来,垂着沉甸甸的花苞,开出血珠般艳丽的花朵来。
季寒路过一具一具的白骨,目光时不时从白骨堆中掠过。他走得很慢,马儿也走得很慢,尸堆中除了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就只有鸟雀飞起的声音。
行了数里,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缥缈笛声。
季寒往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到远处一匹青骡溜溜达达的在河堤上走着,青骡上横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穿着青色短打的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唇边还横着一管青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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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道不同
青衣人坐着骡子上吹着一管竹笛,笛音所到之处,方圆十丈的野草迅速生长,花朵接连盛放,一股莫名而神奇的力量在催动它们,这些植物疯长着,很快就盖过地上的尸骨。
青骡走过的地方,只有一片花海在摇曳。
而且季寒能感觉到,笛音带来的不仅是花草异象,还有一种他难以言说的变化。山间萦绕不去的薄雾在淡化,那些在人间徘徊不去的怨灵也在离去。
笛声安葬了这些尸骨,也超度了这些亡魂。
青骡一步步来到季寒面前,顿住,骡子上的人低头俯视着季寒,斗笠下是一张惨白的桃花面。
白如瓷器的脸孔,艳如桃花的眉眼,眉间还有一朵梅花印记,美得不似凡人,而像是从山中走出的精怪。
那管竹笛横在青衣人的唇间,笛身上污迹斑斑,青衣人头上的斗笠也有损毁,竹篾胡乱支棱着,跟下面这张精致美艳的桃花面显得十分不般配。
青衣人的竹笛并没有贴近她的嘴唇,笛孔中就自然流泻出了乐声。她看着下方的季寒,眼睛弯了弯,嘴唇还是一动不动。
是面具啊。
季寒看清了这张诡异的桃花面,不是一张女子的脸孔,而是一张被细细描绘过的面具。
面具后的双眼明亮有神,描绘鲜红的唇角也微微上翘。
青骡停在季寒面前,就再也没有动作。
季寒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的刀柄,修士中不乏喜怒无常之辈,魔修更是视人命为草芥。在这样诡异的境地,遇到如此诡异的一个吹笛人,季寒也摸不准这人是修士还是魔修。
吹笛人停止“吹”笛,随意擦了擦竹笛后,就将它插回腰间。她一手按膝,一手捧脸,平静问道:“总算遇到个会喘气的活人了——你有吃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