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腾地通红,褪去方才的苍白,眸子红得吓人,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反应过来的公主一下子冲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陛下!”
眼尾挑了挑外面,忽听耳边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墙壁的隐秘声,细细地很快便消失殆尽!
棠檀桓从迷乱中回过神,花房外有人,在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顿了下,忽地狂笑不止,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足以让人把他从王位上拽下来。
两军对垒之前,授意副将叛逃,为了杀死大棠的将军与重臣,无论是何理由也无法开脱。
而门外又是谁的人,枢密院还是手段通天的苏泽兰,他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在乎,好像从这夜开始,以往苦苦追求的所有,都陡然变得无所谓了。
只记得姐姐刚才说:“你们不是一回事。”
意思再明白不过,即使对方不与苏供奉在一起,也轮不到自己,他——永远都是弟弟啊!
对面的茜雪也六神无主,她并没猜到外面有人,只是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段殊竹怎会如此好心,无条件帮助自己,肯定是有能够利用的地方,直到皇帝说出支越战场上副将倒戈,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弟弟,陛下,你别急。”她以为他是担忧刚才被发现之事,先强迫自己忘掉那些纷纷扰扰,掏出帕子,仔细擦去眼前人额头冷汗,劝慰着:“不管是谁听了去,咱们也有挽回的办法。”
他怔怔地望过来,仿佛没听明白,半晌才轻轻地嗯了声,忽然变成一个小孩子,伸手楼住她,用尽全力,可又温柔地随时要哭出来,嗫喏着:“姐姐,你留下来吧,留下来陪着我,弟弟可以不要王位,我——知道错了。”
奄奄一息的语气,委屈得让人心碎。
茜雪忍不住泪如泉涌,对方是檀儿啊,值得她放下所有的檀儿,往日那些温情岁月萦绕心间,她的所念并不多,太后,苏供奉,还有檀儿,轻轻道:“别怕,我不走。”
夜安静得很,万物都盹着了,感觉到搂住双肩的手臂渐渐平稳下来,她将他扶到榻边,看对方进入梦乡,手依旧紧紧地拉住自己的衣襟。
小时候就是如此吧,弟弟很早便失去母亲,那会儿天天拉着她的衣襟,怯生生模样记忆犹新,后面就慢慢长成少年天子的风流倜傥,她晓得他肩上的压力有多重,一直尽力替对方分担,可没有想到会到这一天。
早知今日落到如此田地,不如做一对闲散王爷与公主,何必要成为天下之主。
作者有话说:
这段写的权谋,人物相互掣肘,关系比较复杂,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后面会写清楚。
第93章 春风花草香(九)
天子这一觉睡得沉, 多年压抑的情感终于得到释放,鼻尖萦绕姐姐的甜香,他睡了很久, 直到日上三竿, 还做了梦,回到孩童时光,拉着姐姐五彩斑斓的裙角,笑声荡漾在碧波万顷的湖面,奇立嶙峋的假山间, 九折蜿蜒的游廊边, 无处不在,全是姐姐窈窕身影。
梦里真好,没有外面熙熙攘攘的一切,看不到虎视眈眈朝臣,也没有让人心慌的苏泽兰, 只有满眼万花嫣然,翠鸟莺啼,还有最爱的姐姐。
他原本在乎的就只有她而已啊,无论江山还是王位, 染着无数人的血迹斑斑,想起来便忍不住恶心, 母亲死在皇权之下,薛家灭了满门,这还不够,还要葬送自己的一生。
可他身在其位, 又不得不被命运推着走, 若是没有权力, 愈发难护住姐姐,何况也有不甘,到现在还不知道母亲的死因。
段殊竹,苏泽兰——两人的关系微妙,其中一定有文章,可惜当初他太小了,知情人又老的老,死的死,但凡能说点话的也被枢密院灭口,根本查不到。
棠檀桓睁开眼,美梦尽头成了压抑,千头万绪,不得安生。
屋内阳光明媚,暖洋洋亲吻眼皮,他顿了顿,发现已经回到长生殿,昨夜种种浮现心头,腾地坐起来,却被一双柔软白润的手臂拉住,苏雪盼娇美地笑着,“陛下可算醒啦,睡了这么久,吓死臣妾。”
她用带着馨香的帕子替他擦汗,娇滴滴,“陛下,该用午饭了,御膳室的人来问陛下想吃点什么?”
棠檀桓呆呆地瞧着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何从花房到了这里,完全没有印象,莫非脑海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而姐姐——又去了哪里。
他哦一声,半晌没吭气,惹得苏雪盼咯咯笑,“陛下睡得太久了吧,是不是还迷糊着呢啊。”
话音未落,缠枝如意花绣金屏外有人接话,温柔至极,“不是没睡醒,只怕饿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