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段殊竹笑出声,“公主爽快,臣就喜欢与爽利人打交道,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省得浪费时间。”余光瞧了眼身边的伍儿,小太监会意,退出去把风。
他往后靠靠,用手炉暖着腿,缓缓道:“公主想救出苏供奉出来,臣非常明白,说实话,这件事不好办,其实苏供奉曾在事发前找过臣,今夜用香引公主来也是他的主意,在下可以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殿下。”
眼前人淡淡说着,语气泰然,却让公主听得忐忑,不知为何紧张得很,预感不妙,就怕听见自己最不想知道之事。
“殿下,有件事你一定清楚,天子从攻打支越国那会儿就想要苏泽兰的命,可从来都没变过啊!”
“我知道,陛下不满意苏供奉与——”顿了顿,将后面的话压下去,不想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段殊竹极有眼色,自然能领悟,不深究,只自顾自地:“苏供奉是个聪明人,早预料到这次突然来华清宫,目的便是解决他,不怕告诉公主,陛下也找过臣,当日在长生殿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局,其实是陛下让矅竺在酒里放毒,以此陷害苏供奉,矅竺来自枢密院,所以那个旨意臣很清楚,可惜臣也是天子的人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为了苏供奉翻供,必要时刻也只能舍去矅竺了!”
不成想弟弟的心思竟如此之深,茜雪呼吸不自然起来,明明那日说一切都由她做主,这次却愈发要致对方于死地,还亲自下手——弑君啊,谁能担得起如此滔天的罪名。
公主脸色难看,段殊竹又加了点温热酥茶,怕对方一时接受不了,语气轻柔许多,“公主不必过于担忧,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回环的余地,依臣看天下只有公主能解开,解铃还须系铃人,公主何不问问陛下,为何如此记恨对方!恕臣直言,天子对于苏供奉的恨,实在不一般啊,就连在支越大战之时,那位临阵倒戈的副将军——”
后半句话突然放慢了语速,显得意味深长,公主似乎明白点什么,段殊竹没可能对自己交底,如今整件事的核心就在于皇帝对于苏供奉无缘无故的恨,若说看不上对方,顾虑他会和自己在一起,实在说不过去。
茜雪站起身,轻轻道:“今夜多谢主使,能够告诉我实情,后面的事本公主自会处理。”
她转身离开,娇柔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段殊竹靠在石舫的雕金栏杆上,垂眸不语,想来公主也难做,亲弟弟与心上人,哪一个更重要呢!
伍儿换一个新手炉来,不放心地:“主使,晚上天冷,仔细自己的腿伤,别冻着,何必为了那些没必要的琐碎心烦。”
对方叹口气,说心烦,他还真有件事犯愁,扭头问:“你今天去长安,听到宫里的流言了吗?”
“奴听到了,传得风言风语,等不到陛下回宫,恐怕就会知道。”
段殊竹蹙起眉,狠狠地:“这个祸害,都快打入死牢还能散布谣言,苏泽兰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旁边的伍儿笑,“奴多嘴,这位供奉行事手段果敢狠辣,倒是很有主使的风采啊!”
作者有话说:
预知是何谣言,下回分解,哈哈哈。
第91章 春风花草香(七)
星子落了闪, 荡在月色不明的湖面,一层层翻滚,呜咽一下又没了影。
光华湮灭在段殊竹眸子里, 映出他唇角悬着的笑容。
“苏泽兰倒像我!”语气不好, 却又不是生气腔调,冷冷道:“我可想不出这般主意,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去找人传话,无论如何, 传出天子并非先皇血脉, 有损薛贵妃清誉,这种谣言我不愿意听,叫他好自为之。”
伍儿应声退下,却瞧见竹儿①捧着一束不知名的蓝紫色小花,来到段殊竹跟前, 怯怯地问:“主使,临出门前段小娘子让奴采水边的花儿,说叫做勿忘我,奴不知找的对不对?”
段殊竹捡起一朵, 放鼻尖闻闻,淡淡清香, 笑道:“你被她耍了,那是波斯使者带来的花,这里可没有,扔了吧。”
对方腼腆地点头, 并不做声, 还是将蓝紫花小心收好, 躬身问:“主使今夜可回长安?”
段主使摆手,撩袍子走进石舫内,“就歇在此处。”
舫内灭了灯,月光便整个倾泻下来,他望着偌大的花屏,夜色里愈发舒展在眼前,那些竹子凌乱了影子,鲜红被黑色渲染,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
“殊竹图啊——”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忽觉一阵梨花香气飘过,左右瞧去,并没发现绽放的花儿,自嘲地笑了下,低语着:“贵妃,我欠你的都记得,且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