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夺眶而出,细想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对方,囚禁之时虽然见不到,可毕竟离得不远啊,如今到了千里之外,看不到,摸不着,还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顿时又后悔了,就应该哭哭啼啼拦住他。
“我对不起你——”茜雪低下头,将头埋到对方怀里,抽泣着:“都是这个谣言害了你。”
他听着谣言这两个字,心口针扎似地,谣言啊,全是假的,可他竟当了真,若是谣言可以成为事实,此去支越战场,舍去这条命又如何。
“小殿下真觉得臣委屈,就别哭了。”轻轻把对方搂起来,并不很用劲,怕她会不自在,“臣离开的日子,咱们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哭,好好吃饭,按时歇息。第二不可以无缘无故闹脾气,宫中风云变幻,保护好自己。第三——”低声笑了笑,“不要太想臣,伤神。”
茜雪抽着鼻子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抬眼瞧对方,小巧鼻尖红彤彤,哭得瓮声瓮气,“还真像小叔父说的话,约法三章不是只对我吧,你也要听我的话。”
他点头,说好。
茜雪拿帕子擦擦脸,一本正经,“第一,要多牵挂我——”
苏泽兰笑出声,“殿下,换一个吧!”
她满脸惊恐,供奉莫非烦自己了,“怎么啦,你——不愿意啊!”
公主的小脑袋不知道都在琢磨什么,这种话也问得出口,自己把心掏出来也没用,“殿下,臣的意思是说这一条不要浪费,想念小殿下还需要约法三章嘛,就算不让臣想,也做不到!”
她又幼稚了一回,不好意思地趴他肩头,嗫喏着:“那我重新说了啊,第一好好吃饭,好好歇息。第二不许上战场,刀枪无眼,一定要躲着。第三听说那边的异族女子可美了,不许乱看。”
苏泽兰低声笑,“遵命,小侄女,不过人家都是预祝凯旋归来,早日建功立业。”
“我才不要你立功,只想你平安。”她伸手紧紧搂住他脖颈,又像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富贵荣华都是给别人看的,亲近之人只会想着平安。”
“嗯,臣懂了。”身子弯了下,下巴触到公主柔软发髻,淡淡香气,不知名味道,他闭起眼睛,贪恋着不知何时还能拥入怀的温柔,沉默不语。
寒露前夜,矅竺跑前跑后,不停收拾行李,药品食品,吃穿用度一大堆,苏泽兰瞧着直乐,“咱们怕是要出游,这么多东西哪里像行军打仗。”
小太监大冷的天累得额头直冒汗,“供奉,咱们又不是士兵,做随行参军,该带的还要带。”
苏泽兰摇头,“随你吧,到时候反正还得扔。”走到榻边准备睡觉,靠在枕边又问:“昨天的信给你们主使没有?”
对方一边打开檀木箱一边回:“早带到了,大人放心。”
苏泽兰点头,方才放下帷幔,闭上眼睛。
昨日突然接到出征的旨意,他其实有点吃惊,没想到小皇帝如此有魄力,并不担心自己,最放不下公主,所以才第二日大早赶到太后宫中,本来还想慢慢来,如今肯定没时间。
中秋之夜,禅房外听到对方唤着一声声殿下,泪水涟涟,心里就有预感,此事不简单。
私下里去查,先与宗正寺的玉牒官走动,看到皇室族谱中与先皇年纪相仿的王爷只有一位,便是齐王。当年对方确实去过金陵赈灾,但他并不知晓,用夸大其词来试探太后,对方的反应一目了然。
齐王爱琴,擅于制香,宫里的老人都晓得,怪不得太后能拥有独幽琴,只怕就是齐王留下,何况对方连他故意加的一点郁金香味都能闻出来,可见对制香十分熟悉。
齐王在一次狩猎后便薨了,同年殷才人入宫,生下十七公主,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加上皇帝对于公主态度暧昧,他不禁怀疑小殿下身世,可这些不过捕风捉影,或许皇帝也知情,但能解开谜团的只有太后本人。
此事关系重大,性命攸关,他自然不会认为太后会凭几句话就敞开心扉,如果不是自己马上要离开长安,也不想早早摊牌。
他走了,谁知道皇帝会对公主做出何种举动,太后独居深宫,常年不问世事,让人如何放心。
今日去太后那里,意在敲山震虎,提个醒。
“太后,这是臣新制的安神香,不知上次用的如何,特地再拿点来。”将金丝楠木盒一连几个摆好,恭敬地施礼,“臣即刻就要与花将军出征,一时不能再来,因此多做些,太后好用。”
对面的殷太后吃惊,“苏供奉要随军!”
苏泽兰点头,“陛下想让臣做随行参军。”瞧眼前人满脸疑惑,随即也叹口气,露出忧愁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