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只是哪一宫的丫头匆匆过路时没曾朝她见礼,她便特地将人叫了住,罚着那丫头只准膝行爬走,不若就要当场乱棍打死。
这一件事乐冉当年虽无缘瞧见,但由此事闹起来的后果她可是瞧了个真真切切。
那丫头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而是伺候在惠安夫人宫里的传唤丫头。
这满宫的人,谁不知惠安夫人是个极其泼辣的性子,闹起脾气来便是皇帝也要退避三分。
她的丫头在送汤药的途中遭了这么一茬,待爬进宫里,先不说那两个膝头被石头子磋磨成什么红肿模样。
三月的天头儿,寒意尚留,碗里的汤药早在一阵又一阵的风里凉了透,耽误了惠安夫人喝药的时辰。
那位夫人自不愿咽下这一口气,俗语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苏贵人跑进安阳宫时,乐冉正缠着皇祖母听故事,
只见逆着天光跑进来一个狼狈的美女子,鬓发散了不说,浑身上下的衣裙也烂了好几个口子,甚至脚上的鞋都跑丢一只,一瘸一拐地嚷着太后救命,身后则是气势汹汹,拿着长鞭追抽了她一路的惠安夫人。
看得乐冉叫一个目瞪口呆。
后来还是皇祖母从中讲了和,又打上几个圆场,苏贵人才在斥骂声里嘤嘤细语地磕头认错,避免被鞭子抽花了脸的下场。
彼时的乐冉甚是羡慕惠安夫人这般性子的人,觉着不怕天也不怕地,惠安夫人也极其宠爱她,无事常来皇祖母这里坐坐,给她带一些小炊房里的点心,甚还扬言要将一身本事都传了她。
只是后来……
帝王之心,毒酒封喉,那位泼辣直爽的女子最终还是落得一个草席裹尸的下场。
乐冉听闻是苏贵人亲自接下这差事,准备去看一看她的热闹借此报当年被抽之仇,却不想叫夫人临亡前狠抽了一鞭,幸得周围人相护及时,就只在嘴边上留了道细疤。
先帝嫌她晦气,至此以后也再同恩宠无缘。
谁想这最后结局还不如惠安夫人,一旨殉葬,活活闷死在棺材里。
“殿下,”绿芽叫了她一声。
乐冉从往事里抽神,才惊觉掌心里握着的红纸包被大力抓了皱,皱到能摸出里面金花生的模样。
她垂着脑袋一点一点抚平纸上的痕迹,有些心不在焉。
吉祥日子里想起这些,难免会令人有些感伤。
“殿下。”
绿芽朝眼前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叫了乐冉一声。
小公主有些疑惑地抬起脸,却险些被身前人吓了一大跳。
眼前不知何时站过来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直到此时同她对上视线,忽然就福了一下身,匆匆忙忙的,声音还细若蚊蝇,又轻又低。
若不仔细去听,如此嘈杂环境下当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耳朵里。
“乐无以见过皇姐,愿皇姐福寿安康。”
鹅黄云纹八宝袄的姑娘垂着眼帘,脸颊爬上红晕,似这一句问安,用尽她好不容易攒起的全部勇气。
乐冉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谁,她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位妹妹。
提起这一位,也就不可避免的令她想起……
视线错过纤弱身影在人群里转了又转,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位锦缎绸衣的小少年。
——乐其云。
这是她除了长明以外的另一位弟弟。
她们这一脉相较于先朝而言,子嗣简直少得可怜,往下细数过去,不过女子三位,男丁两位。
乐无以同乐其云的母妃皆是下等封位的美人,居于中宫偏远角,乐冉从未往那里去过,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时,能在皇祖母这里见一见人。
交情虽然不多,相处也略有生疏,但这位姊妹显然比乐梓欣要同她要亲近一些。
乐冉忙叫她免礼,又想起自己这位做姐姐的并未给弟弟妹妹备上礼,心里不免有些懊恼。
她眼神飘了一下,打量过去,见乐无以发上饰物多是些素净翠簪,便忙不迭从发间抽下一只今年新打的金步摇,认真替她簪在发上。
小了乐冉几岁的姑娘身子发僵,直到那股子漫了鼻息的奶香甜气儿远离了些,她才勉强揉着衣衫下摆定了定神。
头上压着的步摇有些重,沉甸甸的,她鼓起勇气想要推却,不想半空却叫乐冉捉过去衣衫上的手。
小公主端起架子,学着大长辈的模样,软声细语同她叮嘱着,一时间竟令乐无以怔愣着,分不清眼前这位究竟是年长几岁的皇姐,还或是其他大了辈分的长辈。
“……虽在孝期,但也不必佩得如此素,你样貌生得好,多打扮才能出彩……往后若有难,尽管来乐央宫寻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