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冉和阮书桃站在一旁, 看宋钺领进来的那几个人仔细翻查方才蓬莱客消失的地界, 连桌案上的那副画都没放过。
看阵仗, 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乐冉扯了扯宋先生的袖子, 昂起来下巴小声去问。
她近日里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但落得他人眼间,却亲昵得有些过分。
阮书桃有些惊愕。
她看了看乐冉,又看了看好脾气低下头讲话的宋钺, 视线最终落在被乐冉攥在手里, 皱得像是烂菜叶子的半片衣料上, 打了个激灵。
宋钺的声音飘过来,其间夹杂的几分温柔令阮书桃惊大了眼,心下一些猜想在退去潮水里渐渐浮显。
不会……吧?
“无需担心……嗯, 没什么大事情……”
宋钺的视线从画卷上一扫而过,又垂眼来望眼前姑娘,见她有一些担忧地蹙着眉心,抬指去抚了一下。
“长安, 他可同你说了些什么?”
柔软袖口蹭过鼻尖, 淡淡檀木香气浓郁了一瞬, 乐冉紧绷着的心神顿时松垮。
几日下来压在心头的惊疑和忧丝, 如易融的棉糖般化在那双望着她的漆黑眼眸里,她忽然就有一些委屈了。
有千言万语梗在喉腔里,鼻尖控制不住的发酸,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半片袖子,眼眶也不知觉地红了一圈,像极在外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小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
宋钺的神情霎时冷了下来,眉眼间浮着一片阴沉,连着四周也好似受他影响,一瞬间发冷了起来。
众人连大气不敢多出一声,眼观鼻,口观心地做着手中事,动作放得轻的不能再轻。
宋钺没有丝毫顾忌,长袖一揽,将小姑娘径直带进怀中。
“他方才欺负你了?”
铺天盖地的沉沉檀香一瞬间淹没乐冉,眼前黑了下来,她抽了一下鼻子,耳朵贴在温暖胸膛上,传来一声一声沉稳心跳。
宋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她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干脆学个鸵鸟似的埋起脑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宋钺冷淡的视线扫向一旁站着的阮书桃,和常年侍奉乐冉身侧的绿柳绿芽。
他这一举动惊了几人,阮书桃瞪圆了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那股冷淡的视线里瞧出了明明白白的‘要你何用’这四个大字。
她脾气登时就涌上来,正要发作,扫一眼周遭的人又将话咽了回去。
宋钺掀眼,一抬手,“出去。”
屋中几人低着脑袋恭敬走出去屋,还不忘带好门。
阮书桃又看向绿芽和绿柳,二人颔首,一人去窗子一人去守住了门,黎昭也走去花窗旁朝外头看了看。
“欺负?何止是欺负?”提起这档子事,阮书桃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他就差没给阿冉安一个灾星的名头了……”
她边说脑子边转得飞快,这件事极易叫人拿去做局,而如果有宋钺这么一尊大佛护着,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随着一字一句话话音渐落,宋钺的眸色愈发黑沉,如下一刻便能滴出来沉墨,周身气势骇人心惊,偏他手下动作却十分轻柔,一下一下轻拍怀中姑娘后背。
整个人好似被分裂开,修罗于慈佛共存。
“查,”他冷声,又顿,“告诉桑钰,人给我盯死了。”
屋中不见人影,凭空却有应声。
“领命。”
从望月楼出来的时候,乐冉其实已经不怎么难过了,积压了几日的情绪发泄出去,心中十分轻松。
后知后觉的……还有一些心虚。
她长睫颤了颤,掀起来眼,偷摸着去望身旁同她并肩走的宋先生。
一身石青色的长衫上,胸口前却突兀多出深于周遭料子的一块,十分显眼。
乐冉绞了绞手指,忍不住皱起来脸。
真丢脸,她想,怎么就将宋先生的衣衫给哭湿了一块呢……
此时天虽已晚,但街上仍旧人多。
四处悬挂的彩灯将夜晚衬如白昼,难得去了宵禁,人来人往的,欢声笑语未曾断歇。
走神的小姑娘不曾留意对面涌过来的人潮,险些就要给直直撞上,关键时,有人将她带进怀中,那漫天檀香再度袭来。
乐冉晕头转向地仰起脸,视线里映入男人含了些笑意的眸子,灼灼灯色落在那张娇憨无比的面容上,皮肤白皙细腻,如精雕美玉。
那双泛着水光的懵怔猫瞳圆润明亮,倒映着街边的万千光影,朦朦胧胧,眼尾还残余着从皮肉里晕出的薄红。
宋钺抬手蹭了一下,有些泛冷的指尖凉得乐冉回过来神。
旁边走过去相携着逛街的姑娘,风将声音吹进她耳中。
“真可惜,”姑娘说,“今日里竟然没有焰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