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那只傻鸟的,继续。”
韩淼终究还是没拦住她。
傅囹的白绫是法器,跟在她身边久了,也有了些灵智。
它横住了韩淼的去路,把人五花大绑,直接丢到了院子里。
韩淼一边挣扎叫骂,一边不断后悔着为什么刚刚没有早点听出异常,为什么没有早点进去阻止,说不定还能救下一条人命……
但来不及了。
他听着房里的动静一点点消失,捆在身上的白绫才松动下来。
他还是不死心,正要冲进去查看情况,傅囹却出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优哉游哉的易希,满脸意犹未尽。
他称赞道:“小师妹,好手艺!事情也办完了,这人皮,我便拿去给师父了。”
“……自便。”
易希从韩淼身旁走过,满脸春风得意。
韩淼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盯着傅囹,颤抖着声音问:“人……死了?”
傅囹低着头,看不太清神色。
她“嗯”了一声。
韩淼扑腾的翅膀都慢了下来,僵硬问:“你……你杀的?”
傅囹手上都是血。
一步一滴,一路滴到了韩淼面前。
她垂眼,又“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韩淼不敢相信,“你瞒着我每天晚上出来,都是为了出来杀人?”
“这些日子,他们口中传的食人魔,原来是你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他几乎没有停顿地问完这一连串的问题,甚至于有些绷不住表面的平静,崩溃道:“为什么?!萧绫你说话啊!”
傅囹很久才开口,轻声说:“没有为什么,我是易无凉的弟子,她要我做什么,我都得做。”
韩淼瞬间道:“我不相信——”
“没什么不能相信的,”傅囹打断他,淡漠说,“我从跟着她那天起,就想过会有如今的场面了。实话说,我确实有些不忍,但易无凉说了,会给她们的亲人一笔安抚的银款。”
“她们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困难,这样的死,是她们自愿的。”
韩淼愣愣道:“可你也不该……不该亲手……”
“为什么不能?”傅囹反问了一句,上前一步,平静道,“你知道,易无凉从没信任过我,我要报仇,就必须取信于她——我和你说过的,我的父亲和朋友……一村的人,都死在她手中。”
“我现在杀不了她,但更不能和她撕破脸。”
“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韩淼喃喃道:“可是你杀人了啊……你,你杀的是无辜的人啊……”
“杀人怎么了?”傅囹低头,嗤笑一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不沾血腥的小姑娘吗?”
“可是你不怕吗,”韩淼艰难道,“你才多大……你就杀人了,你说她们是自愿去死的,好,我信——可你亲自动手……午夜梦回时,你不怕吗?你听不见她们的痛哭声吗?”
“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活着的,为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去死。”
“我连死都不怕,还能怕让别人去死?”
院里有风吹过。
一人一鸟对峙良久。
韩淼看了她许久,才说:“你一定要这样吗?”
傅囹点头:“是。”
“你好像变了。”
傅囹平淡地直视回去:“我一直这样。”
“我知道你或许接受不了,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说过,但我也想过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实在接受不了也没关系。”
韩淼艰涩道:“什么意思?”
沉默许久,傅囹说:“你走吧。”
韩淼没再说话。
他气得几乎要发疯,恨不得抓着傅囹的头发让她清醒清醒,让她好好看看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
然而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
院中沉寂了很久很久,韩淼才结束了雕像般的凝固姿态,重新扇动起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院子。
傅囹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白绫,想起今天那个被割了舌头的女子。
其实确实像韩淼说的那样,很少有人在面临死亡时是不畏惧的。
她们死前,也曾后悔过,也曾对她咒骂过,也曾痛得恨不得咬舌自尽。
那时,她就是用这根白绫束缚住她们的嘴,直到她们咬破的舌头上渗出了血,染红了这条白绫,直到她们拼命挣扎的身体无法再动弹。
只有今天这个女子,是安安静静地死去的。
但即便如此,直到彻底死去时,她血淋淋的眼睛也依旧死死盯着傅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傅囹觉得那场面有些眼熟。
她孑然一身,在这寒风瑟瑟的院中想了很久,才惊觉着想起,那双眼睛竟仿佛与源源还有她故去的阿爹重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