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着这个世界,”徐瑾笑起来,还没擦干的眼泪又从眼角滴落,扎着针的手抖如筛糠,却浑然不觉,“我想过无数种办法去死,也想过无数种办法让别人去死,但很可惜,我太懦弱了,我惧怕疼痛,也惧怕杀人的罪名被冠之己身,于是我一件都没有做。”
“……哦,不,”徐瑾缓缓道,“还是做过一件的。”
顾清崖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
徐瑾却没再看他,慢慢重新低下头去。
“你那么聪明,应该也有所察觉吧,安逸兮的死,有我一份功劳。”
“是我听说了民宿的传闻,故意散播谣言,说厉鬼可以压制厉鬼,让他们来民宿送死。”
“我没有动刀子,但我却干了借刀杀人的事,”徐瑾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笑得很开心,“那或许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了,很庆幸,没有任何人发现,这是我干的。”
“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我还会做出更多丑陋不堪的事来。比如亲自扮鬼,吓死傅阿婧。让她永远疯下去,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比如那群跟着她一起欺负过我的女学生,也不该是简单的转班的结局。”
“比如一直看不起我的吴习民,甚至还有嘲笑过我的厉新源……任何一个对我造成过伤害的人,我都想过,要戳瞎他们的眼睛,缝上他们的嘴巴,让他们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这样,他们就再也不能用那种高人一等的眼光看待我了。”
徐瑾往后靠着病床,笑得身体都在发抖。
倏地,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但后来我许了愿。”
“我觉得这个世界太没意思了,我想见到一个,让我觉得我还能活下去的人,让我能够活下去——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于是你出现了。”
于是她所有的阴暗想法,都被埋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变得遮遮掩掩,不敢暴露。
她怕看到异样的眼光,更怕这束突然出现的光,会就此毫不留恋地离去,让她重新跌入黑暗的深渊。
可事实证明,伪装得再好也没有用的。
因为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因为她本就生在黑暗中,所以不配得到光明。
她没有未来。
那束光也从来不属于她。
……
“你,”顾清崖蹙眉,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到底想说什么?”
徐瑾没有回答。
她问出这些问题,似乎也并不需要顾清崖的答案,只是又重新躺下去,翻过身,闭上眼,轻声说:“我有点累了。”
是的,她只是有点累了。她需要休息。
好好睡一觉,然后接着去过着这样日复一日的、不如意的生活。
反正未来所剩无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在挥霍生命。那不妨大胆一点,想说的都说完,至少将来,不留遗憾。
顾清崖身上那么多事都瞒了她那么久,那她再瞒回去这一回,也不算过分,扯平了。
只是那个互相坦诚的约定,看来注定是没法实现了。
……
徐瑾打了两天吊针,毫发无损地从医院出来了。
医药费是徐瑾自己交的,没让徐父徐母帮忙。
这两人可能是被她那天跳下去的样子吓到了,后来终于没再逼着她回家,但这次,徐瑾却主动找上了门。
今天是周末,顾清崖替她去看朱小婉几人帮她整理出来的房子去了,没有跟着她,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徐父原本看见她还有些惊喜,但见她径直去了自己房间,又奇怪道:“你这是……”
“收拾东西。”
徐父神色一变。
徐母坐在餐桌边,一开始难得沉默着,闻言又皱眉,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半晌,见徐瑾看都不看她一眼,徐母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了点委屈和质问的意味:“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们吗?”
她这问题问得可笑。
徐瑾原本不想回答,但徐母却又接着问了句:“你离开我们,又要搬到哪里去?去你那个所谓的同事家里?还是上次我们看到的那个男生家里?”
徐瑾自始至终自顾自收拾的动作不由一僵。
而徐母说着说着,原本还在压抑着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又理所当然地涌了出来,带着她最常见的、长辈教训的姿态:
“你还小,不明白谁是真的为你好,我们是你爸妈,还能害你不成?听话点,赶紧把你那个工作辞了,回来好好念书,以前那些事,我就不计较了……”
徐瑾平淡道:“我看你是脑子坏了。”
徐母瞪大双眼:“你说什么呢?!”
徐父怕她冲动,连忙一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