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开口,喉咙剧痛,却是一个字都无法出口。心口疼痛更甚,只伸手想去抓她的裙边,手指却只顾着颤动,哪里还抬得起来。
“还不快滚?”
“汤包?汤包?”
呼唤声中,他再度睁开了眼睛,第一样所见之物,便是那梳着双髻的毛茸茸的头顶,就顶在他的下巴上。
“做了噩梦吗?你刚刚在哭呢。”朱成碧趴在他的胸口,伸一根手指在他眼角沾了沾。
“这里是哪里?”常青抬起身来,视线所及,俱是山桃,身下芳草鲜美,旁边小溪潺潺,蝴蝶飞舞。而远处却是浓雾——这片桃源,被缓缓旋转着的浓雾包围其中。
“你睡糊涂了?不是我说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午睡,所以你画出了这处桃源?”
“不对,我们还在镜中。“常青站起来,伸手拽她,“你忘了吗?是你说要带我去寻一样难得的美食,便一路带我去了昆山府的元和镇?你还引得镇民们全都追在我俩后面,你还——”
你还将他们尽都撕了。你看他们的眼神,便如同他们都是尘土。
朱成碧却缠了上来,继续靠着他嘟哝着:“不要,我要留在这里。汤包也一直很想要这样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一直很想做这样的事情吧?”她越发贴近,在他的唇边吹了吹,翘了嘴笑着,却在同时翻转了手腕,袖中滑出一截细长的利刃,寒光闪烁,直直刺向他的腹部
千钧一发之际,叫他攥住了手腕。
“不要……用她的脸……说这种话!”常青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将那柄利刃扭转过来,一点点逼近她的细腰,身后传来碎裂之声,四周的浓雾顿时扭转起来,什么芳草美景尽皆消失了。他们依旧站在那处街道上,那细腰女子背靠着铜镜,正在挣扎。他手中的刀刃已经穿透了她的身体,将她钉在了镜面之上。
常青叹了口气拔出了刀,一抬头,却自铜镜中望见了真正的朱成碧。她身在之处,是另一处街道,仍是青砖白墙,根本无从辨识,只知道她正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半身都已经血肉模糊,面目不清。而朱成碧正在抽泣,满脸都是泪痕。
自他与她相遇以来,从未见她如此伤心。
就在此刻,却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细腰女子,带着右眼下的泪痣从朱成碧身后闪出来,在她身后举起同样的利刃。而她没有回头。
鲜血顿时溅落在铜镜上,镜面所展示的景象瞬间消失了,只有那些血迹沿着镜面缓缓滑落,甚至滲入了地面上的砖缝。他蹲下去,用指尖沾了一些,是真的,而非幻象。
“谪仙没刺要害还真是怜香惜玉。“细腰女在他旁边爬了起来,接下来,她再也无法吐出一个词。常青捏住了她的喉咙。有墨汁自他的衣袖中染出,一只由丝线绣出的浑身雪白的狮子出现在他的胸前,须发贲张,无声嘶吼着。
“我后悔了。”他简短地说,“我只问你一遍:她在何处?”
三
朱成碧置身在迷雾之中。细腰女倒在她的脚边,正在歇斯底里地左右翻滚。
“不过是一对儿双生的蛏子精,竟然嚣张至此。光是为了你刚才让我所见,便该活活捏死你!”她脸上泪痕交错,眼底却隐隐有怒火,她将手中一样软趴趴的东西狠狠一捏,“我且问你,需如何破解?”
细腰女惨叫一声,却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将军比我清楚……这雾镜所见,皆是命中注定,要成真的事实……更何况,人类的寿命能有几年?将军难道不是早就知道……”
“我原是想,纵有七十年相守也好。”她喃喃,犹如自语,“可刚才那场景,他的头发都还是黑的,看起来尚不足三十岁。人类就算短寿,也不该至此!”
“这便是命运了。逆天转命,便是将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细腰女笑得越发放肆了,“奴婢等着那一天!”
朱成碧手中之物终于被她彻底地捏爆,汁液四溅,细腰女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原本环伺的迷雾也渐渐淡去,露出之后隐藏之物——却是一片半月形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旁边屋舍环绕。背后一轮巨大的金黄色的圆月,占据了大半个天空,连其上宫阙的轮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盘腿坐在池边,脊背蜷曲,下巴都快要碰到脚尖,身旁摆有两只酒坛,用红纸扎了口。
酒香无声无息袭来。朱成碧脚下一个趔趄。
“好酒!”她赞扬道。老头缓缓转过头来,细小的黑眼晶亮,头顶两条鲜红长须在空中摇曳,面颊发红,醉得一塌糊涂。
“这么快便到了阵眼?我还以为要跟上次一样,每一次转移都要说出口诀才行。跟我来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