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身体毕竟属于常青这个人类,负担不起太重的伤势,如果他死掉了,困在他身体里的白泽也会跟他一起死去。
“真糟糕,只差一点就能到手……”白泽望着眼前的日晷,不甘心地闭上了眼。他朝黑暗之中坠落了下去。
就在白泽占据了常青的身体,带着霍依然追捕蚁狮的同时,真正的常青却被困在生花妙笔之中。
他被山桃树簇拥着,面前的棋盘上黑白双子瞬息万变,厮杀不休。
为了寻找克制对方的办法,他手中持着白子,蹙着眉头,想得都出了神。
因此当白泽浑身是血,“砰”地一声掉落在不远处时,常青吓了一跳,不由得松了手,手中的白子就此落向了棋盘。
这一子下去,犹如石子击破了平静的湖面,整个黑白双方的形势重又开始变化。
但他并没有急着察看棋盘,而是起身朝白泽走了两步,又谨慎地停了下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你受了伤?”他明知故问。
对方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你既受了伤,为什么这次我却没有自动回到身体里?”常青又等了一阵,却不见跟往常一样有光芒笼罩住自己,忍不住问。
“你那身体教蚁狮咬坏了。”白泽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现在出去,只怕要活活疼死。”
“若我死了,你也会死。”常青冷静地指出事实,“之前若是我的身体受损,第一个急着疗伤的就是你,怎么这次……”
“这次不一样。”白泽略有些喘息,休息了一阵才接着说道,“我受伤之处,是在段清棠设在戈壁滩上的杀阵之内。”
常青的脸色变了:“难道说——”
“是,正是当年他用来捉住秋子麟的大型杀阵。无论是怎样凶猛的妖兽,只要落入其中,都会丧失妖力,变得与普通人类无异。”
“但是,已经五百年了。”常青难以置信,“那阵法依然有效?”
“依然有效。”白泽恨恨地磨着牙,“段清棠这家伙,真是不容小觑。”
他朝常青抬起了那只被灼烧得焦黑的手。
“你看,这就是段清棠的仇恨,是人类对我们的仇恨。数百年来栉风沐雨仍不曾消弭,依然炽烈犹如火焰——到头来,我果然还是要死在人类的仇恨里。”
他腹部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如今已经形成了一处小小的血泊。可他并不处理伤势,反而开始喃喃自语:“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拿到蚁狮头上最后的定魂玉,打开灵脉,通往灵界的……之前在武夷山,若不是你阻止我,我都快要成功了!”
“你破坏掉的灵脉还不够多吗?”常青忍不住指责,“而且,你还需要一只活生生的妖兽当作柱子,当作牺牲!”
“为了成就大事,就是牺牲掉一两只又如何?”
“那是因为牺牲掉的不是你!”
白泽静静地看着他。
他已经不再使用常青的外型,而是重新恢复了神兽的模样,一只雪白的、浑身发光的兽,额上有鲜红的眼纹。
就跟他第一次出现在年幼的常青面前,将生花妙笔带给他时一样。
“如果牺牲掉我,就能打开通往灵界的通道的话,我会做的。”他平静而缓慢地说,“我就要死了,可我从未后悔过。只要能让尘世和灵界就此相通,我辈能够回到家乡休养生息,再也不用与人类彼此争斗——我能做任何事,牺牲掉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自己。”
那一刻,常青看到的并不是白泽。
他看到的是自己。
他看见自己兴致勃勃地持着支笔,在一幅旧地图上挨个儿圈点着,而朱成碧躺在他身后的美人榻上,用团扇挡着脸,慵懒地打着呵欠。
“等到有一日,人类也好,妖兽也好,都不用再彼此争斗了,你也不用再总是守着莲心塔,我带你出去走遍神州大陆,吃遍各地美食去。”
那时,他是这样对她说的吧?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他记得她回他以微笑,眼中是说不尽的悲哀。
“是啊,要是真有那样一天就好了。”
他和她共同的愿望,他和她曾经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祈求过的,几乎绝不可能实现的美好场景。
竟然与白泽临死前最终的心愿,撞在了一处。
“你说得对。”常青点头,“人类与妖兽争斗至此,不过是因为尘世的空间有限,灵脉更少,妖兽又无法归返灵界所致。”
正因如此,他之前才会想要抢夺麒麟血,再开通天引。
他蹲下来,将一只手放在白泽的心口。
“这是什么?”白泽只觉得从他手心中涌来熟悉的热流,朝腹部的伤口涌去,惊讶地问。
“这是你之前传授给我的妖力,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